八戒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张嘴吃肉 > 第 209 章

第 209 章

 相关阅读:
    云瑶靠在牢房墙边,怒火烧心。她本以为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尚处于会为《横渠四句》热血沸腾的年岁,路见不平至少该略管一二。如今懊恼无比,她太天真,忘记这位正四品的高官在举家身陷囹圄时,凭借几首青词一跃龙门,独善其身。这般冷情之人,又如何会古道热肠,为生民立命。状元不假,缀于前的“青词”二字也是真。

    至于为何会头脑发白,满腔冤情未诉,开口先问其名,云瑶自己也想不通。她喜欢欣赏俊俏儿郎,每每见到愿打个“眼祭”不假,像今日问名姓的,是头一次。云瑶扪心自问,她从来不会如此失态,一闭眼,便会浮起这位裴大人的面容来,没有分毫旖旎,莫名地,有些熟悉。

    仔细想,又想不起究竟于何处见过。她记性虽谈不上过目不忘,却也没到言帚忘笤的地步。这般风流气度,她不会毫无印象。长叹一声,云瑶不再为难自己。想不起来之事,日久天长总会有答案,何须和自己过不去,正如她丢失的五岁前记忆,她努力找寻过,均已失败告终,这便是还未到时机,强求不得。

    监牢昏暗,唯有借着高悬小窗透进来的凌凌月光,才能勉强视物。云瑶环视四周,这才发觉这间牢房偌大,却仅关着她一人。这倒是奇了。李茂川恨她入骨,一心想让她身首异处,奈何她行事谨慎,戒心甚严,才使得李茂川对她束手无策。这等睚眦必报,心眼比针小之人一旦有机可乘,必不会手下留情,又如何肯给她一间牢房独住。方才那顿杀威棒便是证明。仰赖行刑的皂吏曾受过她恩惠,下手不重。看着血迹斑斑,唬人的很,实则伤在皮肉,未及筋骨。

    苦于包袱不在,无米难炊,她无法处理伤口,只能任由火辣辣的痛感牵扯着她的神经。云瑶望着落在脚尖的一捧月色,忽然想起了浮玉山,还有师父。

    “女子行医道,或恶名缠身,或牢狱罪身,鲜有善终。你,当真想清楚了?”女道手执拂尘,微阖双眼,跪于神像下的袅袅香火间,缓缓开口。

    殿宇空旷,回声阵阵。云瑶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坚定而有力:“我愿意。”

    原来早在她立誓躬身此道那日,师父就预料到日后的坎坷结局。

    师父曾再三告诫云瑶,万事要克己慎行,切莫冲动。因她爱管闲事,常怀恻隐,师父时常忧心,断言她迟早会在“心软”二字上栽跟头。彼时云瑶阳奉阴违,深觉多虑,并不放在心上,后来流亡日久,她才逐渐明白师父苦心。她试图克制己身,剔除悲悯之心,努力许久只是徒劳。譬如此次,得知王娘子于生产之事命在旦夕,她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云瑶懊恼地想,倘若再来一次,她一定心若磐石,如风过耳。

    她究竟该如何脱身?

    "知州大人提审,你,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皂吏不知何时出现,指着云瑶冷声唤了一声,见其没反应过来,直接不耐烦地破门而入,拎起她的衣领就往外走,完全不给她愣神的余地。

    莫名其妙,云瑶跪在一间厢房里。隔着一道屏风,隐约现出两个人影。皂吏凶神恶煞,像拎小鸡一样一路提留过来,面对云瑶几次谄笑示好都无动于衷,将她扔在此处就消失在门外。云瑶偷望屏风后的绰约人影,怎么看都不像脑肥肠满的李知州。

    “你会医术?”屏风右侧的人影轻摇折扇,抬眸瞄了眼身边衣衫褴褛,发丝蓬乱之人,不情愿地模仿着他的神色,冷淡开口。

    云瑶惑然,不明白裴青词为何会问这个。她迟疑点头。转而瞥见屏风的红木底框,想起对方许看不清她的动作,复又答了一遍:“大人明鉴,民女略通一二。”

    “好——”方才严肃的语调无影无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刚起了个头,又吊诡地戛然而止。轻咳一声,字句稳重,“王四状告你为贪墨银两,对其娘子痛下杀手,你认,还是不认?”

    室内光线晦暗,只燃着两根纤细蜡烛,烧的欢快灵动,爆出一声灯花,打破陷入的安静。

    云瑶抬起头,坚定吐出二字:“不认。”

    “铁证如山,你又作何解释?”

    “是伪证。”云瑶纠正,三两句下来,她已确认屏风后手持折扇不停摇的这位正是金顶马车里那位青词状元,强权压人,她不能作不敬姿态,又实在难忍心中鄙夷,答话时不觉语气凉凉。

    落在李茂川手中,她下场不会好,而这位大理寺卿,也并没有为民平冤、刚正不阿的意愿。二者相较,难分伯仲。云瑶一样厌恶。

    “听说你得罪了李知州,一个身份低微的医女,一个眼高于顶的高官,本官实在想不通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李知州这般记恨?”

    云瑶并不意外他们会知道她和李茂川的纠葛,深夜叫她来此绝不会只是简单问询,否则也不必以李茂川之名提审。久跪不起,躬身的姿势牵拉着她腰背的伤口,痛的她额间冷汗直流。

    深呼吸一口气,她缓缓开口:“李知州的妾室文姨娘苦于久无身孕,命我为其调理诊治,她年少康健,并无隐疾,孕数不该如此艰难,我便推测问题出在李知州身上。文姨娘借请脉名义,要我探查李知州的身子是否有问题,与我预想的一样,李知州醉心红颜,日久亏空,只余个空壳,莫说子嗣,命数恐怕都不长久。”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仍是一刀。前者尚且有一搏的生机,或许裴青词忽然良心发现,愿保她一命也未可知。云瑶怀着一丝希望据实相告。

    烛影屏风后,摇折扇的手猝然停滞,“噗嗤”笑出声。陆清之眼前闪过李茂川大腹便便,纵情酒色的模样,实在难忍笑意。直到裴明安冷冷瞥他一眼,他才抿紧嘴巴,意犹未尽地止住笑意。他清清嗓子,继续正色道:“据我所知,不止如此吧?若再隐瞒,我就不保证,你还能全须全尾的从大牢中出去了。”

    天蒙蒙亮,云瑶重回大牢。天光朦胧,勾勒出室内的惨淡轮廓。稻草作床,霉木为几,上头搁着两个盛水的破碗,灰尘落下,浮在水面清浅涟漪。望不到头的过道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显得此情此景更加凄然。

    裴青词到底是一心阿谀的佞臣,对他心存希冀,当真是可笑又天真。云瑶自嘲笑笑,伤口剧痛累的她很是乏力,草席虽破,勉强也可趴一趴,眯上一觉。李茂川那狗官还指不定憋着什么坏,眼下她须得争分夺秒休养生息。

    “啊——”

    云瑶抬脚没走几步,脚下一绊,狠狠摔倒在地。好在用作垫床的稻草散落满地,她摔的不算疼。她怒冲冲回头,用力给了障碍物一脚,谁知这坨黑乎乎的东西,竟发出一声闷哼,吓得云瑶失声退后一大步。

    一夜未眠,她早就神思恍惚,全然没注意脚下躺着的庞然大物,更没注意其实是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云瑶见他蜷伏不动,拿不准究竟该不该上前一探究竟。犹豫片刻,她终归按捺不住好奇心,蹑手蹑脚走近查探。

    男子唇边残留未干血迹,肩背腰腹均有鞭伤,道道血痕洇出泛黄囚衣,稍一靠近,就能问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以及淡淡的皂荚香味。伤口还疼着,云瑶自来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何况伤口还未好。她打定主意,绝对不多管闲事。昏迷也好,死了也罢,与她有何干系。

    云瑶趴回床上,合上眼睛。拉去刑讯的犯人吃痛求饶的聒噪声音控制不住往她耳朵里钻,吵得她根本睡不着,捂着耳朵抗议无果,云瑶气恼地睁开双眼,狠狠瞪着一动不动的男子,骂了一句:“死就死远点!扰人清梦!”

    撕开男子衣裳,仔细看过他的伤口,云瑶陷入更烦躁的处境。按理说不算严重的伤口,迟迟止不住血,悄无声息渗出,男子脸色愈发苍白,若再不救治,恐怕真就去见阎王爷了。云瑶想了想,央求狱卒递给她个火折子:“大人,还请借我火折子一用。”

    狱卒心怀戒备,犹豫再三才递给她:“别想耍什么花招。”

    在狱卒的监视下,云瑶燃出半碗稻草灰。归还火折子后,她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捏起草木灰轻轻撒过男子的伤口。

    边撒,边喃喃道:“没药可用,只能以此一试,你可别砸我招牌啊。”

    能有此方可用,还要多谢一个稳婆,曾告知她这等急救良方。艰难如斯,这是唯一能给男子止血的法子。她以前从未试过,死马只当活马医,苏醒与否,全看这人的命。话虽如此,云瑶还是端起水碗,擦干男子脸上凝结的血迹,试图灌他些水喝。只是这人牙关紧闭,实难撬开,她才作罢。

    此时已天光大亮,阳光穿过小窗洒在男子侧脸,勾描起他濯若春柳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和金光。男子双目紧闭,浓长睫毛微颤,云瑶的目光顺着他的眉眼一路流连,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她见过许多俊俏郎君,却从未有眼前这般好看的,连裴青词都略逊一筹。

    失神刹那,云瑶发现男子悠悠转醒,艰难睁开眼睛。他转过头,迎上云瑶火热的视线,耳尖泛红,眼神迅速回避,羞赧清嗓:“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