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没想到,再回到乌鲁木齐,开学第一天,竟去了趟墓地。30多个小时的车程,虽然是卧铺,到乌市的时候,萧晗已经精疲力竭,陈相宜比她提前一天到,已经在酒店等她了,两人约好先开个房洗洗澡收拾一下再回学校。萧晗去上海交流了一年半回来,陈相宜也准备好好给她庆祝一下“学成归来”。

    萧晗到乌市的时候,是早上七点钟,这个时间点几乎全中国的早餐店都开始营业了,大一点的城市甚至已经开始了早高峰,而这时候的乌鲁木齐,人们还在沉沉地睡着,甚至在街边还能看到宿醉的年轻人互相搀扶着,从酒馆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饥肠辘辘的萧晗,到了酒店先洗了个澡,又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差不多九点的时候,两人点了一份外卖,明明刚从河南来新疆,莫名地,萧晗又想喝胡辣汤了。萧晗还惊诧地发现,酒店送餐的机器人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全自动化了。“你在上海没见过吗?”陈相宜问,“这种高级的送餐机器人,我还真的是没见过。”“上次我和周依南去长沙玩的时候,第一次见这种机器人,好像是在如家吧……”周依南是陈相宜分分合合了三年的男朋友,虽然对他们出去旅游早已见怪不怪,萧晗还是咕囔着,“你们什么时候又和好了,怎么没给我说。”顺便在胡辣汤里溺死了一个水煎包。

    两人吃完饭拖着行李在路边打车,刚好一个老人要拼车,两人也没多想就让老人上了车。司机和老人都是新疆人,用她们听不懂的话交流着去哪里,直到出租车开进了一个陵园她们才意识到老人是去扫墓,两人面面相觑,不自觉地把手握在了一起。萧晗从小到大还没参加过婚嫁丧葬之类的仪式,墓地也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心里不由得发怵,老人在一个位置下了车,司机飞速地掉转车头,在驶出陵园的路上飞驰。

    看着烧起来的一簇簇烟,烟熏火燎的场景让萧晗回想起之前和陈卓热恋的时候去的一个寺庙,那是去年秋天的一个周末,两个人起了个大早去静安寺祈福,寺庙里人头攒动,香火很盛,两人脆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虔心低诉祈词,途中萧晗睁眼偷偷看向陈卓,看着他双手合十,低眉默然的样子,忽地想到一年后交流结束就要异地,心中竟有了一丝离别的隐痛。

    能拿到去交流的资格,萧晗其实是有一份骄傲在身上的。高中的时候,萧晗沉迷于看小说,甚至自己开了晋江账号写连载小说,尽管看的人寥寥,但新增的个位数浏览量也足以让萧晗振奋一个晚自习再写5000字,每到周末的时候,萧晗再把手写的稿子带回家边修改边打字上传到网站。对写小说的痴迷和数学的厌恶,使得萧晗高考考了427分,在一百五十万考生的河南,这个分数是上大专也要被大专挑的,萧晗痛定思痛,收起了所有小说,在自己仅有7个粉丝的晋江账号上发表了停更公告,如壮士般走入了复读学校的大门。最终以550分收尾高中生活,跑到了祖国的大西北读师范大学,所幸如愿进入了文学院。

    从小到大,语文是萧晗唯一不怎么花时间但是能考出很高分数的科目,也是至今没有背刺过她的科目。初一的语文老师说,“你是我们年级写作文最有天赋的学生。”中学三年,萧晗的作文常常在各个班级里作为范文流传,那也是萧晗敏感又细腻的心通过文字抒发出来的最流畅的三年。高中时候的萧晗不愿意写语文老师要求的三段式议论文,频频在大联考中拉班级语文成绩的平均分,被叫到办公室谈话的时候,萧晗依然激昂地阐述对语文老师的“虚伪且模式化”的作文要求的不屑,那个瘦瘦小小的语文老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便让她走了。复读的那年,萧晗自觉地开始了三段式议论文的仿写,研究名师的下水作文,在一次次模考中装模做样地书写着对时事热点的看法。在萧晗看来,这是对文学写作的背叛,但为了明年可以考上一本,萧晗必须背叛自己。

    没有了数学拖后腿,萧晗在大学里开始大展身手。大一的时候专业课考了第一名,又在学校交流生选拔考试中以绝对的英语优势考了第一,被选派到了华东师大文学院交流,在新疆因为疫情开不了学的时侯,萧晗已经在为参加新学校的运动会开幕式做准备了。萧晗的舞蹈课老师要求在运动会的开幕式上,组一个方阵跳《爱的华尔兹》,但是男生人数不够,问隔壁羽毛球课借了7个男生,萧晗清晰地记得自己和陈卓被分到一起时,手腕处apple watch上显示的近乎飙升的心率。

    刚刚在一起的时候,陈卓会排队给萧晗买她喜欢的说唱歌手的音乐节门票,两个人也一起走遍了上海大大小小的角落。陈卓胃不好,但还是会陪萧晗去吃她喜欢的苍蝇馆子,每次萧晗想吃火锅,他都点一份蛋炒饭陪着她。再后来,两人进入了平淡期,两人也开始频繁地吵架,萧晗的情绪开始因为芝麻点的小事而崩溃,吵架的时候,萧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会一个劲的挑刺找茬,长此以往,陈卓早就被磨平了心气,也逐渐开始有了不耐烦的迹象,于是吵得频率越来越高,也因为这样,陈卓开始逐渐觉得萧晗变得陌生,觉得萧晗没有了以前那样的默契与理解,萧晗觉得陈卓不再有足够的耐心和包容,两人进入了一个怪圈。萧晗因为无法忍受没有浪漫和激情的生活提出了分手,而陈卓平淡地答应令萧晗火冒三丈,收拾了所有与陈卓有关的东西仍进了女寝楼下的大垃圾箱,半夜忽地想起两个人一起涂的石膏娃娃里有存进去的300块现金,萧晗飞奔下楼,只看到被清理地干干净净的公共垃圾箱,还有几只苍蝇在地上洒落的汤水上飞动,萧晗崩溃大哭。紧接着二阳来势汹汹,正在备考六级的萧晗也突然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间,萧晗又梦到了运动会那天。在梦里一个大晴天,萧晗鼓足勇气去找陈卓合影,陈卓手撑着膝盖迎合着她的身高,呼出来的气刮在她的脸颊,然后陈卓被叫去比赛,回头冲她说"一会我看看”,萧晗眨了眨酸涩的眼眶,低下头才发现,相纸过曝了。随着陈卓冲过终点线,被筷拥,被包围,被夸奖。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举着这张黑乎乎的反射出自己倒影的拍立得,只觉得今天是暴雨天,留给她的只有头顶的一朵下落不明的云。

    惊醒之时,枕头湿了一大片,背后也全都是汗。

    考完六级之后,上海下了一场大雨,萧晗的温度也终于降了下来,分手的伤痛,考试的压力突然降了下来,考成什么样子都不重要了,终于结束了,萧晗所有的感伤在那场雨里落了下来。第二天醒来,天放晴了,梅雨季欲来的湿热也渐渐涌上来,看着窗外的太阳,萧晗决定出去走走,她去吃了和陈卓第一次出去吃饭时吃的鸭血粉丝汤,又去了第一次约会时的电影院,门口的打卡框是两人曾经一起站过的位置,那时萧晗心里暗暗想着下一年再跟陈卓来的时候,再拍一张。好遗憾,好遗憾,是哪位诗人说过的,

    “爱情是一辆脱轨的列车。”

    要离开上海的那几天,路过常去的商圈,看着熟悉的街道,萧晗心里五味杂陈。收拾行李的时候,萧晗发现她能想起来每件衣服的故事,哪一件是第一次到学校报道穿的,哪一件是和陈卓在一起那天穿的,总之都是和他一起,在上海的故事。

    十月的一个晚上,萧晗在图书馆奋笔疾书为六级刷分做准备,手机亮了,壁纸还是去年七夕节那天,陈卓在外白渡桥给萧晗拍下的照片,萧晗笑得很明媚,后面是刚亮起灯的东方明珠塔。

    朋友发消息说,图书馆搬来的三盆昙花开了,于是萧晗匆忙赶到熙攘的人群里,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看昙花盛开,萧晗暗暗地想,向昙花许愿会灵验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明年我可以顺利考到上海读研,我会在那里开一家弥漫着面包香气的书店。

    而爱情,有天会突然出现在某一个即将打烊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