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雪里温柔 > 第830章 旅游路上了女友的同学
    “那段逢珏身负骂名,阿耶兼任了史馆修撰的调令才下来,他便眼巴巴地凑上来要重提祖辈旧事,这般儿郎,岂为良配?!”

    昏暗的书房内点点烛火微动,跪在地上的女娘满脸泪痕,抽泣着看向主座郎主,她抬手轻揩去眼角将将溢出的泪,指向郎主后方——

    “阿耶!您当着阿娘的牌位,当真要将女儿许配给这等穷凶极恶之人……”

    郎主乍闻先妻之名,端得严正的肩倏然一松,元承彗瞧得真切,心下难免一番嗤笑,却又忍不住看向郎主身旁的妇人,那是她的阿娘,是郎主的祖母在他发妻亡故一年不到强为他娶来的商户女。

    元铎尚未来得及言语,杜若春倒是先开了口,央求般看向元铎“郎主……前些日子才听闻,那段侯爷出行时被路过的稚童用尖石子砸伤了腿,景娘若是嫁了去,岂非要同受那等千人怨万人恨的苦楚……”

    元铎同发妻伉俪情深,向来不喜这续弦,唯独今日这话教她说到了点子上,他暗松了一口气,斜睨着他“段家,是祖辈情分。”

    段家是将门世家,段逢珏的祖父曾对元铎的父亲有过救命之恩,二人为表义重,一纸婚书许了后辈婚事,若是断了,便是不仁不义。

    元承彗看了看跪在地上抽泣不止的长姐,又看向了上首面露难色的阿娘,看明白了元铎的意图。

    元铎子嗣单薄,膝下唯有三子。长女为发妻所出,百般娇养,余下两位是续弦所出,只可惜他不喜续弦,自也不喜那两位子女。元承彗先前还纳罕,元铎向来同她不多话,怎么偏生今夜还将她与阿娘都聚在了一起,原是打起了这等算盘。

    她与杜若春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她看清了她眼中渐渐氤氲的雾光,轻笑了一晌,起身跪在了元娴景的身侧,俯身而叩。

    “女儿愿嫁。”

    堂内一刹静谧。

    杜若春想起身将她扶起来,却看到了元承彗朝她轻摇了摇头,只得转过头去,自抽泣了两滴泪。

    元娴景胡乱来握住她的手,活似一副姐妹情深模样,“彗娘……你……”

    元铎不惊亦不叹,道“段氏子为求得史官松笔允他三分好话,你若嫁去了,必不会苛待与你。”

    既是如此,段逢珏位高权重,元娴景为何不嫁?元承彗只是柔声应道“女儿知晓。”

    元铎没有再说,将元娴景自地上扶了起来,留下一句“婚期在下月初三”后便决然离去。

    杜若春赶忙跑至元承彗身侧,她亦跪在了她身侧,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哭道“我的彗娘……”

    元承彗拍了拍杜若春的肩头,阿娘的泪,她见过太多了,嫁入元家十数年,她好似从未开颜,谨小慎微,一直都在努力做好一位续弦。

    “段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龙潭虎穴,段将军得圣上器重,十七封将,二十又一封侯,是少年英才,女儿得此良人,阿娘该笑才是,哭些什么?”

    杜若春哪里又是毫无怨言,她为元承彗把发丝撩至耳后,手停在脸侧,半晌不曾动,两行清泪长流“他舍不得他女儿去受的苦,便忍心教我女儿去受……”

    “阿娘,”元承彗轻唤了声,她抬手为杜若春拭泪,依旧笑得平稳“可莫要再哭了,待女儿做了那燕勒侯夫人,阿娘的身份亦可水涨船高,届时府中又有谁敢再将您看轻了去?现下我二人的大事,该是去信唤三郎回来,好为女儿送嫁不是?”

    元三郎元昭鸿,年方志学之年,年前才外出求学。

    杜若春一连应了好几句是,元承彗便趁机将她扶了起来,送回院中,又嘱咐服侍的人去点了助眠安神的香,这才离开。

    甫一回到自己的峦音居,婢子泛漪便迎了上来,待知晓了这门婚事,免不得又洒了几滴泪,骇得元承彗赶忙去哄,哄了半晌不见好,便急道“你若实在怕得紧,待我出嫁那日,你便拿了卖身契……”

    “娘子胡吣!”泛漪连忙止了哭“婢子必与娘子生死相同!”

    元承彗叹了口气,“你们为何……都认为这门婚事不好……?”

    泛漪也叹了口气“唯恐娘子不知,那段侯爷……段家是将门世家,满门忠烈,怎么偏生出了这等贪生怕死之辈……”

    元承彗不置可否,“贪生怕死”是她在听起评判段逢珏时最多的四字。

    “六年前,边关大乱,段家领兵十五万,上阵父子兵,平乱三年,最后举族上下竟只有他段逢珏一人回来,十五万精兵只余千人——都说,那是因为他,在父兄陷阵时拥兵不出……”

    “他出征那年受封将军,是少年英才,可是二十一岁那年的燕勒侯,身后站着的十五万人的性命啊……前些日子娘子不是才读了那首诗吗?‘凭君莫话封侯事’……”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元承彗心下一窒,她无意识攀住了身侧的桌子,带着几分心惊胆战“他,竟是难为至此?”

    “这几年光文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了,更莫提,那十五万户人家——大好的儿郎交给段家去打仗,只因他段逢珏一人贪慕生机,葬送了……”

    元承彗向来不爱关注外事,今日乍闻了因果,由不得问道“那他,未曾为自己辩解一二?圣上又是如何会给他如此殊荣?”

    “辩解?何须辩解。”泛漪摇了摇头,“传回京的战报上写着的是,他段逢珏率千骑夜袭敌营,将原本便已元气大伤的敌军一举挫败……拥兵不出,是曾随他一同出征的士卒传出的,倒是也有人同圣上进言过,只可惜我们圣上的枕边人是段逢珏的长姐,圣上又年近花甲,醉心丹术,自是懒得理睬。”

    元承彗说不上来心中是何感觉,她突然望向了窗外已不甚圆的月亮,今日已是到了三月二十,距离下月初三,只有十多日了。

    “好像,诸多罪名,只是因为他活了下来。”

    泛漪闻言发愣,还未来得及应答,便闻得元承彗道“不过,与我们有何相关呢?”

    泛漪惊看向她“自古便说夫妻一体,他重罪加身,教民声怨道,待娘子嫁了去,难免也要受旁人白眼……”

    她顿了一顿,继而横眉怒目,猛捶向了身侧桌子“怪道大娘子不愿嫁,若是嫁了去,岂非白瞎了她那一身长袖善舞的功夫!”

    元娴景同元承彗很是不同,元承彗不爱交际,诸家夫人娘子的宴,能推便推,知己者不过一二。元娴景却是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讨得各路夫人太君的欢喜,可惜元铎只是区区六品礼部司员外郎,她又眼高于顶,非高官不许,否则哪能等到现下双十年华还待字闺中。

    元承彗小了她两岁,她倒是不在意门第,只是长女未嫁她如何好嫁,自是也只能陪她一同耗着。今日这婚事,本该是长女相许。

    元承彗不接话,只是又想到了杜若春,商户女嫁入官家本便不易,府中多数人不服她的气,她害怕被人诟病善妒,对元娴景视如己出,几乎是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这般疼爱十九年,,也不过是换来了面上的恭敬罢了,她有事自会抱着先夫人的牌位去求元铎,哪里会同杜若春交心。

    “事已成定局,何须再想旁的?你家娘子我,本便不爱四处赴宴,便是嫁了人,也是整日窝居府中,言语于我无丝毫弊害。”

    她把玩桌上拨弄香炉的小金勺,看向泛漪问道“我自是不爱外出交际亦不爱多闻窗外之事,你日日跟着我,又是从何处听来了这般多的故事?”

    泛漪轻笑了笑,“娘子平日进学之时,婢子便在外头同洒扫的张大娘闲话。”

    元承彗用食指点了点泛漪的头,笑道“你呀。”

    泛漪配合着往后轻仰了一下,未几,突然急匆匆道“娘子稍候!婢子突然想起一桩事!”

    元承彗向来喜静,身边服侍的人不多,耳房便作了泛漪的房间。

    元承彗眼瞧着她火急火燎地往耳房跑去,哪里还见得先前那仇怨模样,春风入内,发丝微动,她轻笑着将其别于耳后,待泛漪回来。

    泛漪跑得快,不一会儿便揣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到了元承彗跟前,她献宝似的将那册子翻开,里面原是各色的郎君画像。

    元承彗一瞧便红了耳根,别过脸去不欲再看“这……成何体统……”

    泛漪空出一只手把元承彗的脑袋摆正,将书举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元承彗便双眼紧闭,泛漪只得娇着嗓子央求道“好娘子,顶顶好的娘子,你便瞧一眼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秽物,这可是我同张大娘打了三日马吊才从她那儿换来的《京都郎君手册》——你难道不想知道,那段侯爷,究竟是何模样?”

    这最后一句说得元承彗松了心,她缓缓睁开眼眸,先是对上了泛漪一双灵动的杏眼,似秋水含波,只直直地看着她。她便绷直了嘴角不教自己发笑,作出十二分的正经模样往下看去——

    不枉泛漪的三日功夫,这画师是位极有功底的,画中郎君仙姿玉貌,一袭青柏色衣衫,肩平,自而向下线条渐缩,束带勒出了一段好腰,看得元承彗脸侧发烫,她抬手用手背贴住升温的脸,继而再打量起整幅画。

    他仅用了一根青色发带束发,持笔者入画入神,竟还画出了那发带因风而扬拂过身后修竹,郎君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书,不似杀将,似儒生。

    泛漪觑着元承彗脸色,打趣道“娘子先莫急着红脸呀,万一这陆侯偷偷给画师塞了银子,真人不及画中十分之四五,该如何是好?”

    元承彗伸手去搡泛漪“好了,你自去歇息罢。”

    泛漪连忙将元承彗往净房推去,“婢子早已为娘子备好了水,只待着娘子回来了!”

    元承彗并不爱被近身服侍,洗浴这等事向来都是一个人。她将自己藏在浴桶中,热水漫过肌肤,抚慰着今日辛劳。

    元承彗思量着往后日子究竟该如何过活,氤氲雾气中,她透过素白纱纸看向窗外月色,槐树枝叶摇动,她有几分诧异,外头似是无风——

    “砰——”

    “唔……”

    一黑衣人破窗而入,元承彗尚来不及叫喊,便被人捂住了嘴,她此时庆幸泛漪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法子,往浴桶内洒满了花瓣,才教现下这底下春光不露,却又禁不住埋怨,怎么偏生就今日叫泛漪不必管她自去入睡,两人隔得远,这遥遥而呼,莫说喊不来,便是喊来了,也是带着护院一同来,届时她这名声……

    浓重的血腥味逐渐窜入元承彗的鼻中,胃中逐渐翻涌,身后人似是也觉察到了这一点,她听得他附耳轻声道“抱歉……唐突了娘子,在下非是刻意而来,委实是路遇歹人被逼无路……”

    颈侧气息拂动,元承彗浑身颤栗,她向后扫视了一眼他这夜行衣,究竟谁才是歹人?

    那人继续道“在下身上伤多血味浓,想来这般动作娘子必定不大舒服——在下立刻离开,娘子可能保证不叫喊?”

    元承彗僵硬着点了点头。

    她感到束缚渐小,身后那人似是跌坐在地,她赶忙转身趴着浴桶边缘去瞧他,这一眼,看得元承彗呼吸错了半晌——

    地下的人一袭黑衣劲装多处似是浸了水般,他一腿屈膝一腿在地,双手向后撑地,喘着气,仰首看向元承彗。

    “段……段侯爷……”

    眼前的人与方才画中郎君逐渐重合,她想回去告诉泛漪,段逢珏没有偷偷塞钱——她在他诧异的眼神中视线下移,这是劲装,腰线被勒得更明显……

    “小娘子识得我?”段逢珏捕捉到女娘飞浮绯云的脸,问道。

    元承彗也不知何处来的胆子,反问道“侯爷可知,您这非刻意而来的地方,是谁的宅子?”

    他闻言细想了一下方才逃窜的路线,思维渐慢,开口时险些教舌头打了结“元娘子?”

    他不知元家会许给他哪一位娘子,现下觉着身上那几处深入骨肉的伤也不是很重要了,“我……”他强撑着起了身,地下遗留下一团血迹,手臂也因他的动作而开始往下渗血,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今夜之事我必守口如瓶不露分毫,娘子无需担忧。”

    他扶墙而走,气几欲绝,眼瞧着便快出了窗子,元承彗脑子一快,嘴竟是先作了选择。

    “我是元承彗。”

    郎君身形未停,无论是哪位女娘,都不应受此唐突。

    元承彗一愣,他便那么笃定,嫁他的该是长姐吗?

    “元家许的女娘,是我。”

    郎君身形一顿,他依旧背对着元承彗,显得有几分手足无措。

    元承彗继续道“你还在被追杀吗,那群追杀你的人……”

    “多谢娘子垂怜。”

    他开口打断了她,“我并不知晓自己会闯入闺房之地,你我未拜天地,我亦不敢擅惊……”

    “娘子安心,我必无恙。”

    元承彗看着他翻身而出,他看着,可一点都不似“无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