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人口中嗫喏着,似是什么难以琢磨的索命咒。
“啊啊啊——诈尸回魂了啊!!!”阳花漫扔了七弦琴便跑,七弦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可怜的血人又被砸昏了头。
跑出了百尺地阳花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人不会还活着吧?
只是——
“娘亲说过,野猫野狗不要随便往家里捡,但是可以送到医馆。”
她抬头望天,狂风早已停息,雷电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一扫阴霾,晴空万里,丝毫没有刚刚山雨欲来的气势。
“喂?天道奶奶,在?”
阳花漫悄悄试探,无人回应。
“哦,不在了啊。”
“——破无情,除无想。”
吓得阳花漫一个机灵,差点又扑倒在地。
余音绕梁一般,但就那么一声响,迅速消逝。
怎么还在了又没在,没在又在着似的,阳花漫不禁腹诽。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看看,若是那血人咽了气就算了,若是那人尚且还有一口气在,不如交给镇里大慈大悲的郎中先生。
尚且有些害怕地蹲下,距离血人还一腿的距离,她轻轻踹了踹血人,没有反应。再走进一步,推了推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七弦琴还顶在血人的脑袋上,阳花漫将其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七弦琴散发出淡淡杉木清香,忽然心有灵犀一般地,视线在七弦琴与血人之间来回转动。
这人不会就是那个什么琴修倚什么吧?
天道大老爷此刻发话:
“破无情,除无想!”
难道触碰到了关键词,这人就是那琴修?!
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鲜血染满了琴修整个脸庞,她都看不清楚这人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模样,不过这人到底是什么样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啊,她可不想勾引这好似从血里走出来的玩意。
阳花漫只敢屏住呼吸,撇开眼睛,伸出一只手指悄咪咪地靠近血人的人中。
她探了琴修的呼吸,还尚且有一口气在。
阳花漫皱起了眉头,这么大个人,断气了倒也算了,若是还有气岂不是还得背到医馆去。
环顾四周,无尽松林,阳花漫恰巧在五尺远处与一只小松鼠对视,后者大眼睛直愣愣地瞅着阳花漫,它还捧着一只松果。
小松鼠忽地抱紧了自己怀中的松果,一溜烟蹿上了松树。
“跑什么跑,又不会抢你的松果。”阳花漫嗫喏道,颇有些愤愤不平。
看来这琴修只能由自己背过去了。
最近的医馆距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路呢,她又不会飞,又不会什么瞬移的法术,这不是给人作难啊。
阳花漫瞅着那张昏迷的脸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琴修,怎么就昏迷了呢。
虽说如此,她阳花漫也不是答应了绝对不信守承诺的人。
脖子上挂着自己的草药篮子,胸口挂着那把要做木柴的七弦琴,背上背起了那琴修,阳花漫便踏上了去医馆的路。
***
十几里路,阳花漫背着人从日头朗朗走到了月明星稀,正巧赶上医馆关门。
将琴修抬上榻,阳花漫已然瘫倒在地上,人挺好的伙计要扶她起来,她连忙摆手:
“让......让我先顺口气。”
伙计给她倒好了一杯凉茶,郎中也从后面赶了过来,二话不说,拎起了琴修的手开始把脉。
不是拿药的时候,医馆伙计就站在一旁观察学习,此刻他正与旁边的阳花漫搭话:“姑......”
刚出了个声,伙计的目光在阳花漫与病人之间转回来又转过去,最后才笃定道:
“夫人,这是您......相公吧。”
阳花漫保证,绝对是陈述句的语气。
一口凉茶喷在了伙计因为八卦凑过来的脸上。
上一口茶阳花漫没润成嗓子,又喝了一口:“他是从天上掉下来,我捡回来的——”
“哦!小夫人是想说自己的相公如同仙人一般,你们的相遇更是如同话本般传奇!”
这次伙计挪远了些,但没完全远,第二口凉茶喷在了他袖摆上。
“小夫人。”郎中也跟着伙计叫了起来,得亏阳花漫站得远些,没喝下第三口茶。
“烦请帮下忙。”
阳花漫听话前去,双手扶住了摇摇欲倒的琴修,正对琴修苍白的脸庞。他脸上的血迹已经不见了大半,模样也能看出几分。
阳花漫没了刚见到他时的心有余悸,此刻闲来无事,倒是观察起了这人的长相。
那人长相端正,虽然还闭着眼睛,但能看出桃花目、凉薄唇,再加上这么一副病容,似冰雪之中的白莲花一般,弱不禁风却又坚韧不屈。
这就是仙修普遍的长相嘛?
阳花漫回想起自己能见到的魔修,一个个都耷拉着脸皮,好像这个世界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一般。
她顿时觉得有些不争气。
阳花漫一时失神,丝毫没注意到郎中在叫她。
恍然回过神来,阳花漫向郎中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我需要查看尊夫的外伤。”
“哦,那就查看。”阳花漫不知所以然地回应。
“请小夫人松手。”
阳花漫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握着琴修的双臂,挡住了衣物的褪下。
她本想着自己继续扶着便是,但看见衣服一层层扒下来,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晃了她的眼睛。
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最后还是换了小伙计。她自己一个人背对三人,默念大慈悲咒去了。
但脑袋里还是不禁浮现出琴修的脸庞来,桃花目、凉薄唇......
总感觉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似的。
......他脸上的血呢?
阳花漫后知后觉扭头看向自己背后,拉扯着后背的衣服,以极其别扭的姿势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新衣服!”
淡蓝色粗布衣肩背上猩红一片,有些地方赫然已经发黑。
郎中和小伙计两人被她吓到了五尺远,贴在墙根惊恐看她。
三人尴尬地六目相对。
惊恐的郎中立刻恢复正常形态,一派慈眉善目、仙风道骨(在阳花漫看来),捋着胡子笑吟吟道:
“小夫人不必担心,你相公并无大碍。”
是啊,人没大碍,她的衣服有大碍啊,她还没这么有大爱就这么放过血人。
阳花漫恨恨地盯着病榻上的人,落在郎中眼里成为泫然欲泣、依依不舍。
郎中转头对伙计吩咐道:“去取几副红花、三七来。”
他又安慰阳花漫:“只是头上两个肿包,不碍事。”
阳花漫望向病榻上昏迷的琴修,很是不解:“可是他满身都是血。”
——言外之意,你都骇人成这样了,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郎中道:“尊夫并无外伤,脉搏平稳,也并无内伤。”
“那他昏迷——”
——不如早点醒来,还钱。
“尊夫今日是否遭遇了外部打击,这才导致如今昏迷不醒?”
茶桌上七弦琴十分突兀,她干笑了两声。
小伙计将开好的药交到了阳花漫手中,郎中嘱咐:“回去好好修养便是,没什么大碍,小夫人可回去了。”
“也好。”说着阳花漫便抱起了桌上的七弦琴。
只见得窗外夜色笼罩,繁星遍布,路上并无行人,只有偶尔一两只布谷鸟经过。
郎中以为阳花漫无处可去,好心提醒:“天色已晚,若是路途遥远,不如先找家客栈。”
“多谢。”阳花漫又拿了自己的草药篮子与新开的药包,着实将能拿的都拿了。
“等一等!”小伙计叫道:“小夫人!”
小伙计意有所指地用眼神示意阳花漫手中的药包。
没逃过去,她低垂着脑袋从衣袖里拿铜钱:
“一时忘了,抱歉抱歉。”
割腿肉一般扣出了两文钱,她立刻拿着几样东西头也不回地跨出门去,没有一丝一毫犹豫。
众人都没感到什么奇怪,甚至两人还目送阳花漫离去,泪花莹莹,脑补出一出走千里送夫求医,多么感人的一出戏啊。
关门之后,两人发现病榻上多了个东西。
小伙计拖着琴修冲了出去,在医馆门前尔康手:“夫人,您相公落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