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北瑞一直想着余文乐的话,又梦到了那个场景:
“少爷!快走!”
老管家推了男孩一把,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男孩发疯似的往门外跑,猛地撞进了一个人怀里,那人抱起他便往后院疾奔。
男孩搂着那人肩头哭着说道:“父亲……我……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男人低头看了眼儿子,他头发散乱,嘴巴张开又合上,只用手摸了摸男孩的头。
最后把儿子安置在假山后面。
男孩扑到另一个人的怀里。
”我儿莫怕,阿娘护你。”
女人轻声哄着怀里颤抖的人。
“淑儿,你和意澜躲在这儿,我去引开那些蒙人。”
女人听后慌乱的抓住男人的袖子,摇头道:“老爷,你会死的!”
男人拍了拍她的手又缓缓放开。
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都牵着妻子的手。
“意澜,看好你娘!”
“老爷!老爷!老爷……阿年……”
女人被儿子拉住手,挣扎几下后颓然跪在了地上,双眼盯着院门。
半刻她脸色霎变,一角甲片入目,是蒙兵!
女人忙转过身捂住儿子的嘴,压着嗓子在他耳边说:“澜儿莫出声。”
看了眼周围,没有避身之处,蒙人的说话声从远处传来。
“去搜,那个男人的埃塔娜和忽一定藏在这院子里。”
“是!”
女人听不懂蒙语,猜测那群人是在找她們。
她把儿子塞进假山里,告诫他千万不要出来。
愣了半刻,女人从假山后跑出来,嘴里大喊着:“我儿呢?我儿不见了!你们看见我儿了吗?我儿!我儿!是不是你们抓了我儿!”
女人形迹疯癫,抓着一个蒙兵质问。
那蒙兵生气的一脚踹开她,女人倒在地上,手里摸索着什么,依旧喊着“我儿”。
另一个蒙兵问队伍里一个汉人模样的男子:“她在说什么?”
那人小心翼翼回答:“大人,她在找她的儿子。”
“她儿子不在这儿?”
”应该是。”
那群蒙人中一个领队摸样的人凑近女人的脸,用蹩腳的汉話嘟囔了一句:“长得不错。”
女人听到此话脸色一变,随即又喃喃着“我儿”。
那领队的做了个带走的手势,女人被两个蒙兵架起,她不敢回头看假山,两腿哆嗦着被架出后院。
领队的人踏出院门时对手下吩咐道:“把值钱的拿走,拿不走的就烧掉。”
鹤北瑞躲在假山里,脸上都是土,双手捂着嘴,滚烫的泪落在手上,落进流血的伤口里。
他不敢出声,他的命是用父亲和阿娘的命换来的,如果他被抓了,父亲和阿娘就白死了。
外面没了动静,那群人走了?鹤北瑞缓缓从假山的洞口探出头,看到的是一片火海,没走两步火舌就舔着他的衣角往上窜。
他发了疯的往大门跑,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一路跌跌撞撞,快到大门时被绊了一跤。
“呃!”
他被绊出几步远,回头一看,是老管家!
“张伯……张伯……”
用手推了几下,没反应。
把人翻过来,胸前有个血窟窿。
泪水又涌上来,他用手背狠抹了几下,站起身又向大门跑去,踏出大门的那刻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大门外不远处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下的血蔓延在青石上。
“父亲!父亲!”
他认出那人,卻不敢向前查看,他知道,那么多血,人活不成的。
男孩瘫坐在地上,满身血污,小腿被火烧伤,每动一下都疼的他冒冷汗。
被再三打断的眼泪终于如潮水般涌出。
“父亲……阿娘……孩儿没用……孩儿救不了你们……”
天空下起雨,打在他身上。
血水流到脚下,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倒去。
好冷,好恨,要死了吗……
雨水冲洗着他身上的伤口。
好疼,阿娘……父亲……我好疼……
“我好疼……阿娘。”
一行清泪划过脸庞,鹤北瑞睁开眼,盯着房梁看了许久才坐起来。
穿鞋时瞥了一眼左边小腿的位置,那里,很多年没痛过了。
剩下两天,鹤北瑞照常对余文乐以礼相待,但余文乐能感觉到这人对自己多了几分疏离。
快到锦阳时,余文乐正和文夜聊些有的没的闲话,鹤北瑞阖眼思索着什么。
咚!
文夜呆在原地,勉强找回声音道:“这……这是……什么情况。”
鹤北瑞缓缓睁眼,一只冷箭插在他脚边,一张纸钉在箭头上。
冲他来的?
拔出箭一瞧:入锦阳者死。
和那天晚上一样的话,只是笔迹不同。
余文乐对外面车夫道:“继续走,我保你不死”
“欸。”
马车继续向前行,车内三人研究起了那只箭。
鹤北瑞先开口道:“一样的箭。”
余文乐接过箭朝箭尾瞧去,果然又是那怪异的图”
“啊?什么一样的箭?”
文夜刚想凑近看看那箭。
咚!
又是一箭。
这次文夜不怕了,质问道:“有完没完?想杀我们就直说!第一次还带个纸条,什么意思?先客气一下吗?”
接着,一阵箭雨袭来,余文乐先反应过来,瞅准时机拽着两人跳出马车。
那车夫被射成了刺猬,尸体滚到了一边。
“躲开!”
眼看七八只箭一齐射向鹤北瑞,余文乐拿一藤条似的东西甩过去,箭被弹的四处飞溅。
那是一条极细的银鞭!
余文乐腰间的银线原来是这东西。
鹤北瑞自知在这里只会拖累余文乐,拽起吓傻了的文夜躲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鞭子在空中被甩的啪啪作响,如一条诡异的银蛇在舞动,甩了十几鞭后,箭雨停了。
余文乐示意二人先别出来,四下看了看才说:“应该没人埋伏了,出来吧。”
鹤北瑞拖着吓哭了的文夜从树林里出来,余文乐和刚才判若两人,打趣道:“文兄这么大人,怎么还给吓哭了。”
“我……我哪儿想到……他们玩儿真的啊……呜……”
“你习过武?”
鹤北瑞在旁边看了半刻就觉得不对劲,习过武并不奇怪,但拿鞭子当剑使的,余文乐是第一个。
那拿鞭子的手势分明之前是练过剑的,鞭子并不是他所擅长,一招一式皆是在学剑招。
“学过一阵,皮毛功夫罢了。”
“跟着你的那三十个护卫呢?”
“掉队了吧。还有,那不是护卫,是兵。”
兵?宰相当真是权大,明目张胆的养着私兵。
鬼才信三十个亲兵掉队这种话。
见余文乐无意解惑,鹤北瑞也不再问,只说了声:“那先走吧,再走上半炷香的时间就到锦阳了。”
余文乐拍了拍文夜肩膀,笑道:“文兄,还走的动吗?”
“走……走的了。”
“那行,你们先走,我找个地方把他葬了。”
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车夫。
鹤北瑞道:“他……”他的家人怎么办。
“我会派府里的人送银钱过去,足够他一家人安稳度日,再……找个名医给他家人看病。我跟他说的保他不死,没做到,我的过错。”
“嗯,我们在锦阳城门外等你。”
余文乐挖坑时心里不禁想起鹤北瑞临走前的话,轻笑一声,自语道:“怎么跟小情人离别似的。”
说完又发觉笑的不合适,闭了嘴专心挖坑。
“图祥,语敏他是说话口无遮拦,但他没有恶意的。你们不要再闹别扭了。”
“永明为什么这么说?”
“他昨天晚上没去你房间,你们不是吵架了吗?我看到他第一晚去你房间时笑的可开心了。”
鹤北瑞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于余文乐笑得很开心这个点还是文夜看到余文乐去他房里这件事,怎么说的两个人有一腿似的。
“咳,没闹别扭,他第一晚去我房里是有事说。”
“哦,原来是我误会了。”
正说着,余文乐追了上来。
“走吧两位,我们去见见那群土匪。”
锦阳确实富足,一个偏僻小县竟也有风月场所供人消遣。
“咱们来都来了不如去逍遥一番?”
余文乐拽着两人往那温柔乡里去。
文夜不曾进过烟花柳巷,只当他是去吃酒,便随着他走,鹤北瑞默不作声也跟着他进去了。
刚一落座,余文乐扇子一开,对着老鸨道:“让你们这儿最漂亮的小倌伺候着。”
那老鸨谄媚笑道:“欸,我这就去找。不知剩下的二位爷想要什么样的?”
鹤北瑞语气冰冷道:“我们不玩儿。”
“呃……行……黄鹂!过来伺候着!”
那老鸨退下后进来一个长相冷艳的小倌,坐在余文乐身旁给他倒酒。
余文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冷声道:“跪下。”
那小倌双膝跪地,只道是客人的癖好,毕竟来这儿的都是有钱的主,谁还没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呢。
余文乐从腰间抽出那条银鞭,用鞭身挑起那小倌的下巴,说道:“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休要耍我。你也不想出去时顶着一张花了的脸吧?”
那小倌脸色一白,颤抖的说道:“是,小人一定老实回答大人的话。”
“听说你们这儿有匪患?”
“是。”
“你们县令呢?”
“被土匪杀了。”
“虎图草是做什么用的?”
“不知。”
“真不知?”余文乐扬起鞭子作势要往那小倌脸上招呼。
小倌被吓得直哭:“小人真的不知,小人没见过什么虎图草啊大人,大人饶了我吧!”
余文乐收回了银鞭,不悦道:“我又没抽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