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终于回过神来,闻言当即露出一副笑脸,点头哈腰道:“抱歉公子,小人刚刚走神了,我现在就去通知后厨做菜,您请稍等。”
管他怪不怪呢,有钱就是大爷!
店小二动作麻利地走了。
姬砚将那杯茶水递到姜时遥手边,道:“你先喝点茶水垫垫吧,饭菜一会儿就来。”
“有劳。”
姜时遥摸索着,端起茶杯,哪怕口很干,也没有一口喝下去——因为有点烫。
姬砚想说什么,看见姜时遥身上血迹斑斑的衣服后又沉默了,最后只留下一句:“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姜时遥颔首,身旁的鬼气消失了,那恶鬼似乎穿墙而去,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她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喝起来,若是此时有个人推门而入,就会看见一个凭空飘起来的茶杯在往箩筐里倒水。
姬砚拿着衣服回来时,正好听见一声脆响,他抬头看起,却见姜时遥有些不安,正慢慢弯下腰要去收拾地上的碎片。
“怎么回事?”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去捡,免得被割伤了。
姜时遥轻声道:“没放好,不小心摔了茶杯。”
姬砚毫不在意,一面把手里的衣服塞给她,一面道:“摔了就摔了,一个杯子而已,一会儿让小二收拾就好了。”
正说着,门被敲响了,店小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公子,菜好了。”
姬砚压低嗓音道:“我给你买了套衣裳,一会儿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姜时遥捧着衣服,指尖轻轻摩挲着上头的花纹,轻声道:“多谢。”
姬砚朝外头喊一声:“进来吧。”
店小二推开门,手脚麻利地把饭菜放下,然后不等姬砚吩咐,就主动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然后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姬砚想了下,道:“半个时辰后,送些热水进来。”
“好嘞。”那店小二应了声,见姬砚没什么要吩咐的,便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姬砚知道姜时遥看不见,于是主动端起碗筷要喂她,然而筷子递到嘴边,女子却偏了偏头,嗓音冷淡道:“我想自己来。”
姬砚委婉道:“你如今不太方便。”
姜时遥语气平淡道:“可我总要习惯这个样子。”
姬砚道:“我可以帮你啊。”
姜时遥却道:“您不能帮我一辈子。”
姬砚动了动唇,到底把那句“也不是不可以”咽了回去。
姜时遥将衣服放在腿上,伸出了双手,在桌上摸索起来,期间手背不小心碰到盛鸭笋汤的瓷盅,被烫出了一个红印,但即便如此,她也面不改色,连声都没出一下。
姬砚本来有些无奈她的不识好歹,见她如此,又忍不住开始心疼。
“饭碗在这儿。”
他把碗塞到姜时遥手中,而后又把筷子放在她另一只手里,见她握好后,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挨个碰了遍桌上的菜。
“这是鸭笋汤,这是青椒炒肉,这是红烧鱼,最远的这个是大肘子。”
姜时遥过目不忘,哪怕如今看不见了,也还是一下就记住每盘菜大致的方位,在姬砚不放心的目光中,她准确无误夹起一片肉,问道:“这是青椒炒肉对吗?”
“对。”
姬砚原以为第一次是她运气好,然而后面见她几乎每次都能准确碰到每盘菜,虽然夹的时候有些不方便,但整体来说,顺利的不像是个瞎子。
哪怕姜时遥没有眼球,姬砚还是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姜时遥虽然看不见,却因为是道士,对鬼气的变化很敏锐,她能察觉到有阴冷的气息靠近,似乎是那恶鬼在试探自己。
呵,有什么好试探的?
她如今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唯一的机会,只有这恶鬼。
所以她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不知道姬砚在试探,缓慢但准确地把筷子伸进盘子里夹菜。
姬砚收回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如今时遥看不见都这么厉害,若是看得见,岂不是更厉害?
都怪那个什么二公子!
吃完了饭,正巧热水也送到了,店小二一桶一桶往浴桶里倒着热水,哪怕看看“箩筐”上挂着衣服也面不改色。
他备好热水,又收拾了碗筷,临到门口时,又回过身道:“公子若是还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就好,小人就在楼下随时侯着。”
姬砚颔首,目送他走出去合上门。
屏风后面热气弥漫,屋内的温度好似也高了起来。
姬砚不知为何觉得尴尬,他清了清嗓子,道:“我扶你去浴桶那儿吧。”
姜时遥没有拒绝。
姬砚扶着她走过去,带着她碰了碰浴桶,又让她把手伸进去感受了下温度,最后告诉她干净的衣服放在哪里。
“你都记下了吗?”
姜时遥颔首。
“我去门口等着,你洗好了叫我,”他顿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若是中途遇见什么情况,也可以叫我的,你放心,我到时候肯定闭着眼睛进来。”
姜时遥摸索着,突然开始解自己的衣服带子,姬砚吓得立马背过了身,苍白的脸上竟浮现了诡异的红色。
“姜时遥,本座还在这儿呢!”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姜时遥正脱着外袍,姬砚吓得立马往外走,到门口时,却听见一句清冷的话:“无碍,我看不见。”
姬砚又羞又恼,高声道:“可本座不瞎!”
他说完这句,自觉羞得不行,一头钻出了墙,走廊的闯堂风一吹,这才让他脸上的燥热消了些许。
啊啊啊,这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姬砚气的牙痒痒。
可姜时遥真觉得没什么,皮囊而已,她从小以男儿身示人,胸前裹着厚厚的布,这就导致女子该有的东西,她并没有,这恶鬼就是想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她脱了衣服,扶着浴桶的边缘,小心翼翼跨进去,热水碰到肌肤,便刺激着伤口隐隐作痛,隐约还能闻到血腥味,估计是在流血。
可姜时遥一声不吭,反而捧着热水浇在脸上。
水珠从额头上滚落,路过眼眶时,哪怕闭着眼,也还是有几分刺痛。
这痛感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只是活得艰难而已。
若是姬砚还在这儿,就会发现姜时遥脸上露出了他心心念念的恨意,仿佛是碰到了干稻草的火星子,摧枯拉朽地烧了起来。
可这情绪很快就被收敛了,姜时遥估摸着自己已经不再流血了,便从浴桶中站起身来,踩到地上时,突然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怎么了?”姬砚听见动静,急忙冲了进来,只是顾忌着男女有别,没有直接过去,而是隔着屏风,小心打量。
烛火昏暗,纤细的身影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没事。”姜时遥的声音有些闷,似乎被热气熏着了。
这一下摔得有些重了,膝盖疼得发颤,让她久久站不起来。
“是摔倒了吗?”见屏风后的人不动,姬砚不禁担心道:“摔得厉害吗?要不要……要不要我来扶你?”
姜时遥想到下,觉得自己一时半会真的站不起来,便道:“有劳了。”
然而那人却没有立马过来,似乎走的很磨蹭,半晌才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胡乱在半空摸索着,然后不小心碰到了姜时遥的脸,柔软温热的触感吓得那只手立马缩了回去。
姜时遥心底有了个猜测,试探道:“您闭上了眼睛?”
姬砚理所当然道:“那不然呢?你是女子,我是男子,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懂不懂?本座可不是那种随便占小姑娘便宜的鬼。”
姜时遥被他的说辞逗笑了,唇角弯出一抹弧度,但可惜姬砚闭着眼,没能看到冰山融化的场景。
“我不在意这个。”
在姜时遥看来,姬砚算不得男子,只能算一个恶鬼。
而鬼,是不用去在意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的。
姬砚咬着牙道:“本座在意!”
姜时遥没说话了,感受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靠近后,主动把手搭了上去,姬砚没察觉到不对劲,只觉得松了口气。
费劲千辛万苦,终于牵到了她的手。
“我扶你起来。”
他稍稍一用力,姜时遥整个人就被拽了起来,当然,手腕也自然而然被拽疼了。
可姬砚毫无察觉,反而急切地问道:“你能自己站稳穿衣服吧?”
因为膝盖处的疼痛,姜时遥双腿都在不自觉发颤,只能扶着浴桶边缘才勉强站稳,可她嘴上却道:“可以。”
姬砚松了口气,连忙松开她的手,闪身出去,只留下一句:“你穿好衣服后叫我。”
姜时遥头次见这么害羞的鬼,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无奈地摇了下头。
她扶着浴桶边缘缓了好一会儿,直到能站直后,才凭着记忆,去够搭在屏风上的衣服。
然而穿衣服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姜时遥从小到大穿的都是男装,也就是一个月前,真实身份被当众拆穿,这才不得已换回了女装。可那时候为了图方便,穿得也是样式简单的袍子。
而眼下,这恶鬼不晓得买了件什么女装,她研究了半天,只能分辨出肚兜是哪件。
罢了,反正那恶鬼在她身上下了咒,估计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也看不见她,衣服穿得不对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姜时遥凭着感觉,胡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然后扶着屏风,慢慢挪出去,因为看不见,她只能对着空气喊一句:“我穿好了,您进来吧。”
姬砚慢慢穿墙进来,但还是先眯着眼睛扫了一下,见她似乎真的穿了衣服,这才放下心来,彻底睁开眼看过去。
这一看,姬砚就愣住了。
“你……你穿得什么玩意?”
姬砚买的是一套淡青绣花交领襦裙,看上去仙气又漂亮,他当时一眼就相中了这套,觉得姜时遥穿上肯定好看极了,可如今事与愿违,她眼下穿上后显得不伦不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