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竹马sc > 第 431 章

第 431 章

 相关阅读:
    元熹五年。

    才入冬便下了一场大雪,大雪纷纷扬扬,不消一会便将整个黄澄澄的宫瓦盖住。

    坤宁宫内,

    宋薇倚靠在床榻上失神的望着窗外隐隐盛开的一支红梅。

    身后,一袭玄色大氅的男子不知何时进了殿,静悄悄的将一把利刃轻架在了她脖颈之上。

    窗外隐隐盛开的红梅在风雪呼啸中颤栗着,寒风凌厉,吹得窗户吱呀作响。

    宋薇只单穿了件里衣,外面随意披了件白狐氅,如墨般的长发顺着狐毛领垂落在地,冰冷的刀尖下映射出她深不见底的黑眸,然而眼底却未有半分慌张的意思。

    窗外的雪花旋落在冰冷的刀剑上迅速消融不见,她伸手将早已煮好的水壶提起,缓缓倒入了杯中,杯中的热气蜿蜒缭绕,一股淡淡的梅香逐渐弥漫开来。

    她端起杯子轻抿一口。

    池砚舟没有想到在此刻她还能闲情逸致的喝茶,心头平白又添了一分气愤,手中握紧的剑又靠近了她脖颈几分。“为何要害月儿的孩子?”

    宋薇放下手中的杯子,有些好笑的盯着他的脸,却不语。

    他口中的月儿是当朝月贵妃,也是他的一生挚爱,如今莫名小产,他却把小产之事迁怒到一个被禁足的女人身上。

    真是可笑。

    “她自己护不住孩子,与本宫何干?”宋承薇淡淡开口。

    “若不是你,还能是谁?”男子的声音冷漠而疏离,看着宋薇的眼神宛若仇人。

    宋薇两根手指轻飘飘的推开架在脖子上的剑,站了起来。

    “本宫虽然坏事做尽,但杀害一个未成形的孩子这种事,本宫还不屑于做,倒是皇上你……”

    她笑着走到池砚舟身边,在他耳畔一字一句轻声低语。

    “不配为君,不配为夫,更不配为父。”

    池砚舟的脸由白转青,又有青转黑,他被她的话激怒,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她的脖颈,将她逼至角落。

    桌上的茶具打翻在地,溅起一滩水渍。

    池砚舟咬牙切齿:“朕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这么些年来,你是怎么折磨月儿的,朕都历历在目,若不是你大盛公主的身份,你如何能活到今日!”

    宋薇笑起来。

    他终于承认了这么些年都是在利用自己。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不过如此。

    她本是大盛唯一的嫡长公主,从小娇生惯养,飞扬跋扈。

    碧玉年华之时却碰上了被大邺送来当质子的池砚舟。

    瑶池失足落水,公子毫不犹豫,飞身去救。

    只一面便叫她一见倾心,后来她斩逆臣,握兵权,揽人才,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与危难中,最终将他托上大邺帝位。

    就当她以为她将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时,他却将虞月纳入了后宫。

    虞月很年轻,生的花容月貌,肤如凝脂,不似她这些年日日操劳,全然不知细纹早已爬上眼角,华发早生。

    她几乎将所有的精力全用在了虞月身上,可是那女人命太硬,无论她怎么设计栽赃陷害,每次都能让她逃出生天。

    如今,她与那虞月也已经斗了五年之久,池砚舟的羽翼早已丰满,然而他却不感恩她的母国,却过河拆桥将她的母国大盛一举歼灭,她的亲人们皆倒在血泊中。

    宋承薇什么都没有了,她的羽翼早已被折断在这深宫中,她的周围早已布满眼线,她毫无还手之力。

    “杀了我吧。”宋承薇昂着头凄然笑着:“既然我已毫无用处,陛下何必留我至今日呢。”

    “若不是月儿心善,你早该在朕登基之时就该死了。若不是你的存在,月儿何故平白受了十五年的苦楚!”池砚舟双目猩红,掐着她的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仿佛面前的女人是他的耻辱,他巴不得她现在就死去,这样,那些屈辱尘封的记忆便会随她一起消散。

    宋薇的脑袋嗡嗡作响。

    十五年。

    原来池砚舟与虞月早在十五年前就相识了,她原以为五年前纳虞月入宫只是池砚舟的一时新鲜,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她是被彻底蒙在鼓里的彻头彻尾的傻子!

    “哈哈哈哈!”宋承薇笑了。

    “你笑什么?”池砚舟皱眉,手中的力道不觉松了半分。

    宋承薇趁机一把推开他的手,逼近他的脸,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我笑什么?当然是笑你可笑了,你为了挣脱质子身份,为了无上的权利,抛弃你心爱之人,利用我的身份,杀了我父皇母后,屠了我大盛子民,可曾在午夜梦回时刻还记得当年那个被纨绔子弟欺负,发誓要让九州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池砚舟!”

    “你如今又与那些欺负你的那些卑劣之人有何不同?”

    “放肆!”池砚舟对着宋承薇猛的扇了一巴掌。

    力道过猛以至于让宋薇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

    他攥紧了拳头,狠戾的看着宋薇,仿佛下一秒便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对她动手,一个母国亡国的皇后突然暴毙而亡,势必会在史书上留下争议。

    宋承薇发髻凌乱,嘴角因方才的巴掌而渗出鲜血,她强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身上却软绵绵的,丝毫使不上力气。

    她怔怔的望着窗外那株寒梅,在白雪中红的鲜艳欲滴,却不知何时被寒风吹断了枝桠,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殿外,太监兆丰匆匆来报:“陛下,贵妃娘娘不好了,贵妃娘娘血崩了!”

    “什么!”池砚洲脸色大变,毫不在乎地上已经咳出鲜血的宋承薇,急如星火离去。

    身后的太监兆丰轻瞥了一眼地上的宋承薇,对着殿外的看守的人嘱咐了几句,便紧随着池砚洲的步伐离开。

    宋薇颤着身子转头盯向地上的那把利剑,寒光照在她的眼中,闪得她眼疼。

    她颤抖的手抚上那柄长剑,轻笑出了声。

    储秀宫内,

    宫女们行色匆匆的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运送出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宫殿内。

    所有的人皆敛色屏气,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事,惹来杀身之祸。

    屋内,被遮挡的帐幔下,月贵妃被一众宫女婆子们围绕着,她面上皆是汗珠,面色苍白无力,表情却无比淡然。

    她从小侍奉到大的掌事嬷嬷赵元将猪血倾倒在她的被褥下,一切做妥当后,才俯身轻声道:“娘娘只需再做这最后一出戏,皇后之位便唾手可夺。”

    虞月靠着身后的吉祥如意双花团枕,一只胳膊搭在枕上,细细端详着她新染的蔻丹,颜色清淡粉嫩,宛若天生。

    她放下手,不屑道:“这不论是后宫的三宫六院还是前朝的军政大事,都早尽在我们虞家手中,若不是哥哥想让本宫快些登后位,这出戏本不用演的,只恨那贱人身子骨这么硬朗,给她下了这么久的药,她还能撑到如今。”

    “娘娘,为了虞家能够彻底掌握政权,您还是忍一忍,斩草除根,方能高枕无忧啊。”

    “嬷嬷就是太谨慎了,她一个快要死的病秧子,对本宫来说毫无威胁力。”虞月嗤之以鼻,“不过让她这么简单死了,倒是便宜她了,这么些年来,本宫在陛下身后无名无份跟了十年,她却享受了十年,一想到从前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本宫就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说到此处她不禁咬牙切齿。

    “陛下爱娘娘入骨,娘娘若是今日有什么事,陛下自会替娘娘将那贱人挫骨扬灰的。”赵元低声附和。

    虞月听到这话面色缓和了不少。

    她自是知道池砚洲对自己一心一意,除了池砚洲对自己的爱意外,她还准确的把握住了他对自己的愧疚,只要宋承薇一日不死,她继续受伤,他对自己的愧疚便会多加一分。

    宫女从外头前来禀报,“娘娘,陛下朝咱们这来了。”

    虞月点了点头,对着赵元使了个眼色。

    赵元将扶着她将她躺在床上,众人见戏台已经搭好,皆换成了悲痛万分的表情。

    池砚洲揪心的望着整个储秀宫乱成一团的场面,尤其见到虞月被褥下触目惊心流淌出来的一片红,他双眼猩红的拉起虞月的手。

    “月儿,都怪朕,是朕无能,保护不好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虞月费力的睁开双眼,双手抚上他的脸庞,虚弱道:“不怪陛下,陛下已经尽力保护臣妾和孩子了,是臣妾无福,护不住这个孩子,大抵是孩子也觉得臣妾这个娘身份低微,不配做他的娘,所以才离臣妾而去。”

    说着她悲痛万分,流出两行清泪来。

    池砚洲心疼的替她拭去眼泪,“这都不是你的错,是那罪妇的错,若非是那罪妇,我们的孩子怎会离去,你放心,日后她定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日后还会有孩子的。”

    虞月暗自咬牙,这意思是不会杀了她了?她如此费尽心机就是让宋承薇那贱人挫骨扬灰,没想到就算是她失去孩子,性命垂危,也只是换来个她永不相见的结局。

    她情绪激动的抓住池砚洲的胳膊,声嘶力竭,“陛下!臣妾……..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

    池砚洲有些不可置信。

    早已立在一侧的太医趁机上前跪下,“陛下,贵妃娘娘此次流产伤及根本,日后恐难孕育子嗣啊。”

    池砚洲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国家大事,子嗣为重,他答应过虞月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她如今却被罪妇伤了根本,不能孕育,这等同于让他断子绝孙,这罪妇简直罪大恶极!

    池砚洲心中的怒火压抑到极致。

    虞月眼泪又掉了下来,艰难的撑起身子,“还请陛下还臣妾一个公道!”

    “还请陛下还贵妃娘娘一个公道!”

    虞月身后的心腹统统下跪,齐声说道。

    “来人!传朕旨意,皇后无德,赐鸩酒一杯,死后不得葬入后妃陵。”

    “是。”太监兆丰领旨,退了出去。

    他将虞月拥入怀中,“月儿,日后你便是朕唯一的妻子,是这大邺的皇后。”

    虞月背对着他,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意,嘴上道:“月儿不求其他,只求长伴陛下左右。”

    大雪依旧不停,似有渐大之意。

    还未到酉时,天色便渐暗下去,储秀宫内便早早的点上了烛火,屋内的地龙烧的暖和,一进屋内仿若四季如春。

    虞月本就是假孕,又恐她假小产之事暴露出马脚,便早早的让池砚洲回去处理政务,她也好将身上的肮脏之物清洗一番,又命人伺候她换上了一身最华丽的打扮,她早早的就拦下了太监兆丰,这杯鸩酒她要亲自去送过去,才好疏解她这十年来所遭受的痛苦。

    坤宁宫内,

    宋承薇背对着殿门,黑色如瀑的头发垂于一地,干枯瘦弱的手指娓娓弹起古琴,声音时而舒缓时而悲凄,她在等,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能够相见的时机。

    “你们都退下吧,没有本宫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是。”

    大殿的门再次缓缓打开,寒风直灌,吹起殿内的重重帐幔,万千发丝在风中飘散着,宋承薇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侧目而视,阴暗交替中,虞月的身影踏入了宫殿。

    大门合上的那一刻,宋承薇又扭过头,若无其事的又弹奏了起来,声音不似方才,琴声中隐隐透露出一丝愉悦。

    虞月趾高气昂的端着鸩酒走到她面前,嗤笑道:“想不到姐姐还有心思弹琴,您怕是不知道,陛下下了圣旨,今日就是姐姐的死期呢。”

    她绕到宋承薇跟前,看着她苍白又清瘦的面庞开心的笑了,“姐姐,你看看你,如今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啊,如今,竟然成为阶下囚,食不果腹,姐姐是否想过会有今日啊?”

    宋承薇盯着她的肚子道:“你未曾有孕?”

    听她提到有孕之事,她的心情就无比畅快,“姐姐都快要死了,就不妨告诉姐姐,从一开始我便是假孕,小产之事也只是为了陷害姐姐,如今我只不过在陛下面前加了一把火,说我日后不能有孕,他便发了疯似得要急忙处死姐姐呢。”

    宋承薇停了下来,却没有虞月预想的那样气急败坏,她淡然自若的站起身来,走到她一直供奉的佛像面前,撩开衣裙,跪地而双手合十,向往常一样手中捻着佛珠,念着佛经。

    她怎么能毫无反应!

    她不应该是大声痛骂,气急败坏吗!

    虞月对着她喊道:“别念了!”

    “姐姐不会以为大盛亡国全部都是你的错吧?所以整日在这拜这个破铜像,期望减轻你身上的罪孽?”

    宋承薇捻着的佛珠停了一瞬。

    虞月见到她有反应,又继续刺激她道:“本宫告诉你,大盛满朝文武早已千疮百孔,若不是你那傻弟弟贪恋大盛太子之位与我们合谋,要不然大盛或许还能撑个十年呢,哎呀呀,姐姐可不知道,整个大盛的孩童妇孺为了不降大邺,一个个都赶着跳城墙呢,那状况真是惨烈,城墙下满是尸山尸海呢。”

    宋承薇沉默,恨意犹如深渊隐藏在眼底。

    她合上眼,对着佛像深深拜了拜。

    “别拜了!本宫让你别拜了!”见她没有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她怒火中烧,上前将佛像推倒,佛像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宋承薇才睁开眼睛,看着气喘吁吁的虞月就好笑,“妹妹想要赐死我照做就是,何必在这跟我费口舌?难不成妹妹舍不得我?”

    “你这个贱人!本宫恨不得将你扒皮抽筋!若不是你,本宫一开始就能是皇后!何苦让人看不起了十年!你这个贱人!”说着她就要往宋承薇脸上打巴掌。

    宋承薇紧紧握住她想要打下去的手腕,笑眯眯的望着她,“妹妹别忘了,若没了我,池砚洲他一个质子怎能逆风翻盘?你把过所有的过错全揽在我身上,何曾想过造成这一切的,归根结底都是你自身无休无止的贪婪?你贪婪权欲,受人唾弃却又不肯从中抽身,你把所有的过错全放在我身上,简直可笑至极。”

    “那又如何?三日之后,本宫便成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后,而你只是个阶下囚,一个亡国公主你还有何脸面存活在这世上?不如早点下去,受地下万千大盛子民的唾弃!哈哈哈哈“她笑着拿出怀中的鸩酒,将它打开,捏起宋承薇的下巴就要送入她的嘴里。

    “姐姐,妹妹这就送你上路去见大盛的故人们啊。”

    “唔…….”

    虞月手中的鸩酒瓶子掉落在地,她只感觉小腹一阵剧痛,她朝下看去,腹上不知何时被插入一把刀,鲜血顿时染红了锦袍。

    她不可置信的望着宋承薇,“我马上就是皇后了……你敢……你怎么敢。”

    宋承薇站起身子笑了,“废话这么多,活该你死。”

    说着她捏起帕子干咳了几口血,撑着疲惫的身子在茶榻下摸出一个火折子,“我早知道你和那太监兆丰串通好的,想要在毒死我后将我放火烧死,我命不久矣,死了就死了,可是你也得下去陪着我,既然我杀不了他,你是那狗皇帝心爱之人,你不死,那池砚洲又怎能心痛如绞呢。”

    虞月爬在地上,吊着一口气,眼睁睁的看着宋承薇将火折子点燃扔进她的床塌上,瞬间,火势四起。

    “来人啊!你这个疯子!”

    宋承薇笑了,“妹妹,别费力气了,在你关上门的那一刻,这个门就已经被我做的机关彻底封死了,况且他们早就被你支走了,要等发现也来不及了。”

    宋承薇拖着疲惫的身体,又重新坐在古琴前,低眉弹起她年轻时最擅长的春山曲,曲调婉转轻快,在一片茫茫大火中,她的曲调越来越越快。

    仿佛这般,她便能回到过去,回到她本该无忧无虑的日子里,那个春日,有父皇母后,有兄弟姊妹,有她大盛所有的子民。

    火焰将她包裹住,她的琴声依旧不断。

    火势愈来愈大,火光冲天而起,热浪滚滚,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息,她听见殿外声嘶力竭的吼叫声,人来人往运水的匆忙声。

    这一刻,世界仿佛只有她一人而已。

    父皇,母后,孩儿来还罪了……..

    她缓缓闭上眼,任由滚烫的火焰将自己吞没,黑暗里忽而出现睽违十五年的光亮。

    她穿着轻薄的春衫开心站在秋千上,身后的阿兄将自己荡得高昂,欢笑声与裙摆一起飘摆着,脚下一滑她扑入了一个温暖又清香扑鼻的怀抱中。

    漫天花雨下,她抬眸,看到了母亲还似年轻般笑着的面容,身后父亲温柔的抚着她的额上的发丝,一瞬间,她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