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风染绿大地生机蔓发,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城市一角的某座山头却弥漫着沉重的氛围。
如果此时出动无人机便可以看到一幅震撼的画面,许多头暗褐,棕黑的野猪们排成排有序地行走,阳光下皮毛光亮的像是一条在嫩绿的山林里波光粼粼的河。
“妈妈,我们要去哪啊?好累我不想走路。”,队尾一家的猪宝宝发出疑问。一旁的猪妈妈疼惜的安抚孩子,“我们要换新家了,坚持坚持一会儿让爸爸背你。”
一家子和谐温馨,显得跟在他们身后垫底的,那头被排挤在外的孤儿猪更是惨淡。
那猪通体粉白,体格娇小,小腿一时不停的蹬,紧紧的跟着大部队,屁股上的尾巴一颤一颤,偶尔遇到碎石被绊的踉跄,又快速调整自己跟上队伍。
至于为何排挤,从皮毛便可看出那猪和它们一族有着天壤之别,像是从石缝里蹦出来的,自成一派。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起先问它,它说不知道,后来渐渐有了谣言。说它是父母遗弃的怪胎,更是没猪愿意与它接近,倒是族长可怜它给它找了个住处,但是它那怪异外表,让猪望而却步。
全族迁徙必然是大事,不久前族群里有几头成年猪陆续生病,没多久各个形销骨立,这时族长发觉是遇上了大瘟疫,立即召开长老大会商讨,最后决定举族搬迁。
听说前去的那座山头的猪长老是族长的亲戚,遇上此等大事,定会通融一二。于是一声令下所有猪整装待发,昼夜兼程赶往新住所。
天是越来越黑,夜间行走是野猪的强项,但怎么看队尾的那头粉猪都有些吃力。不过也情有可原,谁让粉猪太小还是个孩子。
中午抱怨着腿累的猪宝宝已经趴在猪爸爸的身上酣睡过去。
可惜事关性命,没有时间坐下休整,一行猪浩浩荡荡的下山,趁着夜色穿越农田,小心翼翼的路过人类家园。
小粉红逐渐跟队伍拉开距离,两条腿灌了铅一样难抬,在意志消沉的时候面前站立一个黑影,腾的一下给小粉红吓的汗毛竖起。
定睛一看原来是队尾的猪妈妈,猪妈妈把呆愣的小粉红卷到身上,驼起它沉默的行走在黑夜里。
小粉红撑不住眼皮趴在温热的脊背上睡着了。
送走一轮轮星月,行程过半。
前往的途中需要穿越一部分城市建筑,于是更多时间用来东躲西藏。不经意吓到夜间的行人,被驱赶是常事。
第五天这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猪群的上空莫名的出现几只会飞的怪物,那东西悬停在上方不断闪着红光发出嗡嗡的声响,步步紧随,引发族群骚乱。
几只平时的刺头猪,脱离组织乱窜,被铁轨上疾速的车头撞得当场毙命。
猪群惊慌四散。这时候各自家庭只顾看好自家的孩子,小粉红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铁轨轰鸣,过往的火车将小粉红与四散的族群分隔。空气中呛鼻的血腥味混着煤炭浓烟随着微冷的夜风飘散。
小粉红蜷缩着身体颤抖着,热泪濡湿了睫毛。
次日江城日报,最小的版面报道了这次野猪家族的迁徙。惨烈的场面一笔带过,无人机高清镜头记录下的族群依然一路向南。
只是这次的队伍里没有粉红的身影。
应该是经历了十次月亮,但是还有无数个雨天,小粉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不知道去哪里找寻队伍,它被遗失在钢铁丛林里,就像当初赤条条的诞生在山林,永远都是孤身一猪,无父无母,连样貌也是异类。
小粉红不知道这种难受的感觉叫做孤独,它漫无目的的走,白天就躲在草丛里,晚上才敢出来。身上的皮毛粘的脏兮兮的,粉红的猪鼻子变了色,鼻腔里净是黑泥。
下水道的老鼠兄弟在月光下和它比划,几天前看到它的大部队向南走啦。于是小粉红继续赶路,走了十来天,两腿虚的都站不住,掌心被路面硌的生疼。
一路吃了很多绿化,可能是城市的绿化农药打得太多,小粉红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间钻进一家别墅花园睡着了。
*
“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划破清晨宁静的画布。
随即赶来乌泱泱的脚步。
“我k这是谁啊。”,有人惊呼。
“哎呦我的妈,怎么光着身子,这个天会冻死人的啊。”
“死……没死啊?”,有人颤抖的小声提问。
年长一些的女声让周围的人镇定,“小宁去告诉夫人,其余人跟我搭把手把孩子抬到一楼客卧。”
“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到这院子里的,什么都没穿,浑身是伤,手脚血呲呼啦的。”,年轻的女佣跟在一位优雅美妇人身后,两人风风火火的下楼。
“夫人。”,围在孩子身边的一圈人后退向人问好。
“有没有请柯医生来。”,女人漂亮的细眉微蹙,眉间带着隐隐约约的困意。
“请了夫人。”
“医药箱拿来先给伤的地方消消毒,打点水来擦擦。”
“是,夫人。”
许有仪掌心摩挲着柔软的披肩,黛蓝色衬得她白皙动人,气质卓然。一双眼睛在床上孩子的脸庞上游走,似乎想透过那层污浊看穿些什么。
恰逢佣人拿来打湿的毛巾,她亲手接过,侧身坐在床沿,细细擦拭。
男孩赤裸着躺在被子里,佣人们怕挨到伤口只拉了被角盖上了肚脐。
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双臂嫩的和藕节似的,擦拭干净的面庞更是细嫩泛粉,五官上倒是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许有仪把心暂时放回肚子里,但是下一秒瞥见翻着嫩肉的掌心,心又提了起来。
“王姨,报警了吗?”,许有仪起身把手里的毛巾递给女佣。
“还没有夫人。”,一旁带着眼镜面色冷封的中年管家正声回答。
“报警吧,院子里的监控调出来看看这孩子怎么来的。”,许有仪净了净手,拿着毛巾擦干,向外走。
“好的夫人。”,中年女人甩下众人,跟在许有仪身后出门。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中年女人扫视四周,低声开口,“夫人,要不要让柯医生验一下这孩子的DNA?”
许有仪的脚步稳当,没有因为女人的话而停顿,只不过初春天气清冷,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看着不像。”
“验一下或许更加放心。”
“随便吧。”
“是。”,中年女人抬手看了一下表盘,“少爷该起床了。”
“嗯,我先回去补觉了,下午慈正出差回来,晚餐让厨房看着准备。”,许有仪掩面打着哈欠,全然没有刚才的急躁,施施然摆手上楼。
迎面碰见下楼的儿子。
“妈,王奶奶。”,将将十四岁的少年身量已经高出了她不少,站在阶梯上带着一丝压迫的气势。
“早啊小鸟,晚上爸爸回来,不要在外面太久。”
“嗯。”,少年单肩搭着书包,身着范思哲早春灰色针织毛衣,一双长腿包裹在黑色双C宽松丹宁中,脚踩一双纯白椰子,出尘的五官和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许有仪赞赏的看着自己的手笔,然后和他错身上楼。
国际学校的上学时间并不着急,钟鹤有在早餐看报的习惯,今天也是一样,只是感觉静谧的空间变得无序,被打乱杂乱不堪。
钟鹤抬头看着路过的人,见大家神色如常,最终也没说什么。
许有仪补完一轮觉起来,那孩子还没有醒。
“监控查了,那个地方有死角,调了周围的监控都没有这孩子的身影,从前天到今天的监控都拉过了……没看到过人。”
许有仪很费解,感觉是不是自己觉睡太多的缘故,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转而问,“那孩子身体怎么样。”
“柯医生说没大问题,都是擦伤,手脚养养就好,说是疲劳过度,睡醒就行。警察那边也来过了,采过血液面容指纹,有消息会联系我们。”,管家看了看许有仪问到,“夫人这孩子是放在家里还是送出去。”
许有仪搅了搅碗里的燕窝,想到那双烂了的手,心里一疼,“就在家里吧,问柯医生要个食谱,好好养着。”
王姨点头。
许有仪脑袋回档想起早起碰见儿子,“诶,小鸟儿走的时候看到这孩子了吗?”
“少爷吃完早饭就走了,应该是没注意到。”
“嗯,那等晚上再一起说吧。”
钟慈正今天改签了早一班的飞机回来,在公司处理完事情,和儿子几乎是前后脚踏进家门。在玄关换鞋时碰上,爽朗的笑声把闲来无事在厨房偷师的许有仪吓得一怔。
“是先生回来啦。”,厨娘阿巧顶着一张福娃脸笑意盈盈,手下的颠锅上下翻炒着,一锅蛋炒饭像道翻涌的浪花,炫酷十足。
许有仪把手里的瓜子壳扔进垃圾桶,拍了拍双手,叮嘱厨房开始布菜。
出门时,父子俩都没影儿了。
许有仪坐在餐桌前插着块凤梨,懒得搭理,心想待会儿父子俩知道家里来了个小孩会是什么表情。
“有仪,有仪~”,男人中气十足的喊声从二楼扩散。
“在楼下!”
开餐前,照例是一起举杯,不过钟鹤还在所以喝的是普通饮料。
谁都没注意到一楼侧卧虚掩的门缝被缓慢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