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破旧的居民楼小区里，长年失修的路灯被风刮得断断续续亮着，其中几盏早已没了光亮。
天闷闷的，似乎是要下雨，有几只野猫蹿过，其中被追逐的一只发出尖锐的“喵呜”惨叫声。
一栋墙体掉漆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的单元楼最顶层的卧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外面少许微弱的灯光透进来。
叶明延此时正侧躺着身子睡觉，人在床上蜷成一团，眉头紧锁，似乎是做了噩梦，明明只盖了被子的一角，但他却浑身出满了汗，身上穿的T恤也因此洇湿。
“轰隆”——
床上的人有了反应，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眉头仍旧锁着，叶明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脸色发白，额头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紧贴着额头的额发湿了一部分，他叹了口气，闭了闭眼，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揉眉心，却发现自己的手心和手指也全是湿润的。
屋子里没有开灯，叶明延静静地坐在床上，目视前方，看着像是发呆，直到他爆了句粗口。
又是这个梦，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人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最好是死了，这种人不配活着。
叶明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窗外一道光闪过，在漆黑的屋子里及其醒目，转瞬即逝。
他转头看向窗户，玻璃窗此时正开着，有风呼呼吹进来。
昨天晚上出门上班前忘了开窗通风，到了今天中午回到家才发现，于是在下午睡前便留了扇窗。
叶明延走到开着的窗前，又是“轰隆”一声响，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一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就这么盯着没有任何光亮的天空，让风吹向自己，也算是醒神了。
直到身后的床上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叶明延才不紧不慢地关了窗，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田辉’。
叶明延呼出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对面背景音嘈杂的很，似乎是在夜店，叶明延接听后没有讲话，等了几秒钟，对面的人才迟钝地“喂”了一声。
叶明延没有足够的耐心跟对面耗，直接开门见山：“今天9号，离还钱的日子还有六天。”
对面的人哈哈笑了两声，吸了口烟才道：“小延啊，不要总认为我给你打电话是为了要钱……”
叶明延不想听，冷冷地打断对方：”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哎，别挂啊，我这边……”
叶明延没等对面的人说完，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没猜错的话是又想叫他去夜店陪酒，叶明延清楚一旦去了会有什么后果，所以每当田辉提这种要求他都没有答应过。
长得丑，声音难听，人品也不怎么样。
不是什么好东西的Alpha。
叶明延就这么站着，在心里狠狠编排了田辉一通，这时床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的铃声不一样，是视频电话的铃声，叶明延又一次拿起手机，这次屏幕上显示的是‘小旭’。
他嘴角向上弯起了些弧度，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他走到房间门口，按了下控制顶灯的开关，原以为卧室会被白色的灯光照亮，但事实并不是，顶灯发出的光是不怎么亮的暖黄色，听房东说当时装修这间房子时把灯的颜色弄错了，后续也一直没有换。
叶明延不计较这些，有个灯能看清卧室里的东西就可以了。
他在接电话前调整了下面部表情，刚才表现的不高兴和不耐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看着状态不错的微笑。
按下接通键，对面传来少年独有的朝气蓬勃地声音。
“哥！”
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略带稚气的脸，此刻正笑着跟叶明延打招呼。
“小旭。”
叶明延给予回应，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哥你最近怎么样，我看天气预报说瑞霞市这几天会一直下雨。”
“嗯，我这边现在就在打闪，我刚把窗关上。”
“哥我跟你说，我这次考试考的不错，我去问了老师，老师说考上你那边的大学应该没问题。”
叶明旭说起这件事眼睛都在发亮，他想去找叶明延不是一天两天了，恨不得立马高考完，然后直奔瑞霞市去找哥哥。
叶明延笑意不减，告诉他继续保持这个势头和成绩，随后便问起了姥姥在不在身边。
“姥姥在院子门口和其他老太太聊天呢，应该快回来了……”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院子里传来关铁门的声音。
声音不算什么大动静，但少年听觉敏锐，屏幕画面开始晃动，然后是叶明旭充满欣喜地嗓音：“回来了，刚刚好。”
叶明旭冲出屋门，直奔院子，院子里很黑，只有屋檐下的吊灯开着，发出昏黄的光。
“你跑什么，院子里黑，当心摔着。”崔绯华出声提醒道，顺带又检查了下院子的大铁门是否锁好。
“姥姥，是哥的电话。”叶明旭把手机屏幕转向崔绯华，崔绯华听完顺势握住了叶明旭拿着手机的手，此刻她的眼前只有通过屏幕照出来的光，她连对面的人都没看清就开始笑着打招呼，“延延，最近怎么样啊？”
“姥姥，我最近很好，你最近怎么样？”
崔绯华脸上挂着笑，说一切都好，叶明旭想把手机递到姥姥手里，方便他们祖孙俩聊天，但被崔绯华拒绝了。
“还是你拿着吧，我怕我手抖拿不住，摔坏了就又要花钱去修。”
叶明延隔着屏幕听着，他知道老人家对于这种电子产品都小心翼翼的，在崔绯华的认知里，手机和电脑都属于很贵很值钱的东西，也是她这辈子几乎都接触不到的，家里只有叶明旭那里有一部智能滑屏手机，而崔绯华平时不怎么打电话，再加上没上过学不识字，她手里只有一部需要翻盖的老年机。
这部老年机还是叶明延刚出来打工时给她买的，起初崔绯华说不需要，买来也没什么大用处，但叶明延坚持要买，崔绯华拗不过他，只好接受。
包括叶明旭的手机，都是用他人生中靠自己的努力赚的第一笔钱买的。
等二人从院子里进了屋，崔绯华和叶明延聊了许多，其中关心和叮嘱占大部分，叶明旭期间也会插上几嘴，氛围其乐融融。
聊到最后，天色不早，崔绯华催着叶明延赶紧去睡觉，叶明延笑着点头答应，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这次的电话通完，下一次就得半个月后了，叶明旭所就读的高中在老家的市里，而他们住的房子在乡下，两地距离很远，交通又不是很方便，所幸学校可以寄宿，叶明旭通常只有在学校半个月放一次假的时候才会回家一趟。
这通电话打完，叶明延坐在床上盯着手里熄屏的手机屏幕许久……
他有点想家了。
但他不能回去，现实情况在压着他，不允许他放松喘一口气，他还有债要还，还有家人要养……
他放下手机，站了起来，转头看向床头，床头旁是一件有些年头的旧床头柜，是当初租房时房子里本身就有的，除了这个旧床头柜，再一个就是这张床，因为是老小区老房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家具，这张床有时躺上去动作大了还会‘吱嘎吱嘎’响，叶明延生怕它哪天就塌了，到时候陪钱不说还要买新的，所以他格外爱惜这张床。
他走到床头柜前，蹲下身，拉开抽屉，开始找烟，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啧。”他收回在抽屉里乱翻的手，随后拍了拍脑门，他这时才想起，他已经在不久前开始戒烟了。
其实叶明延对烟并没有瘾，只有在很累或者压力大的时候才会抽上几根，后来戒烟是因为平时抽的最便宜的烟涨价了，再加上抽烟确实是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他就想着干脆把烟戒了。
算了，不抽还省钱。
叶明延站起身，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T恤大部分都粘在了自己身上，尤其是后背。
家里没有衣柜，所有的衣服都集中挂在了一个落地式的大衣架上，叶明延走了过去，随手拿了件上衣，将身上被汗水洇湿的T恤换了下来。
他拿着那件T恤准备去卫生间洗一下，身后床上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今晚怎么这么热闹，要是钱也能像今晚的电话主动找上门就好了……
叶明延成功把自己逗笑，看来自己是真的是掉钱眼里了。
他捞起放在床上的手机，这次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吕锐’。
叶明延看清名字后愣了一下，他都快忘了自己原来还有个经纪人了，对方多久没有联系他了？两个月？四个月？还是半年？
他按下了接通键，把听筒放在耳边。
对面的人‘喂’了声，叶明延这才回应：“怎么了，我的经纪人，您这么忙，怎么想起来联系我了？”
对面的人似乎被噎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开口道：“小延啊，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这不也是迫不得已嘛。”
叶明延没想为难对面，只是想阴阳怪气一下，“我知道，所以这次您联系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吕锐立马笑嘻嘻地说：“是这样的，明天你得来公司一趟，有点事需要你。”
“什么事？我还要上班。”
“什么班？你还在便利店上班吗？”
“不然呢？我不上班谁给我发工资啊？”
吕锐再次被噎了下，清了清嗓：“你明天请天假，我会带着你去一趟晟枫，有点事需要咱们公司的艺人处理。”
叶明延没忍住嗤笑道：“时升艺人那么多，怎么这次让我这个糊的不能再糊的十八线小透明去啊。”
吕锐今晚第三次被噎，但又不得不哄着对面：“你是时升的一份子，也是时升的艺人，既然进了时升，时升自然也离不开你啊，这次是好事……”
叶明延管他是好事坏事，也不想听吕锐唠叨，打断道：“行了，漂亮话谁都会说，我知道了，明天会去。”
刚好看看时升又在作什么妖。
吕锐一听，笑的合不拢嘴：“行，明天上午九点，咱准时在时升见。”
叶明延‘嗯’了声，准备挂断电话，吕锐又补充道：“记得穿好看点……”
他没来得及听清吕锐后面说的什么便挂断了电话，但只听前面这几个字，他猜想去大公司就是不一样，不穿的帅气点难免会给时升丢面子。
叶明延再次走到窗前，外面电闪雷鸣，下一秒，雨水便噼里啪啦地拍打在玻璃窗上，这雨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隔着一层玻璃而聚成的水珠，可惜水珠并不会因为他虚无地触碰而停止流动，逐渐顺着玻璃向下流去。
到了去便利店上夜班的时间了，叶明延在房间里找出雨伞，临走前确认了下房子里的窗户和灯都关闭了才出门。
下了楼，站在单元门前，他撑开伞，举过头顶，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急促地‘啪嗒啪嗒’声，叶明延只身一人走入黑夜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