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齐，快松手啊！”
手握枯朽毛笔的张昊通红着眼，右手拼命后撤，手臂鼓起青筋可还是纹丝不动。
“我动不了！赵晓生、吴思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恐惧僵直中的两人顿时被惊醒，跌跌撞撞爬到被控制的同伴身旁，一左一右使出拔河的力气，拼命向后倒。
四个男高中生的体力竟然无法让毛笔停止动作。
——你们愿意留下来吗？
——愿意
几双眼睛盯着毛笔自顾自写下问题，又自行给出了答案。
他们不愿意！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校内其他怪谈都是假的，只剩最后一站了，却意外召唤出了真的笔仙。
张昊四人望着满室的凌乱笔迹，被惊起一身冷汗，他们是怎么敢深夜召唤笔仙后还敢问东问西的？
起初，几人只是听说笔仙全知全能便想来试试，毕竟年纪轻轻最不缺触碰未知的勇气。作为校内知名的刺头学渣，抱着找乐子的心态，随意揣了一沓试卷就聚集在此。
长久封闭的阁楼满是灰尘霉气，几人并不在意，按照听来的仪式，随意支棱着呼唤笔仙。
老旧的铁门吱嘎一声关闭，营造气氛使用的手电灯光也变得晦暗不明，阴凉的气息划过，笔仙来了。
几人并不惊慌笔仙的真实存在，反而兴奋莫名，挑选了黄岗密卷就开始问，不知道号称全知的笔仙能不能解得开高中考题？
笔仙有问必答，虽无显形但书卷气透过文字传递过来。字迹工整格式讲究，论证严谨文章清丽，笔仙生前可能还是个文化人。
可惜笔试答案大多是歪的。张昊两人提问，旁边两人负责审阅答案，几人乐不可支，边提问边拍照，对待笔仙完全没有面对异常的恐惧，甚至对笔仙的笨拙感到亲切。
可换了数学考卷后一切都变了。
一题一错，选择题全军覆没。
张昊等人眼睁睁看着笔上墨汁由黑转红，堆满杂物的密闭空间突然传来几声窸窣响动，随后笔仙疯了一样，拽着两人的手便开始自行答题。
答完数学答英语，答完文综答理综，为配合毛笔特意带的空白册子被写满愈发狂乱的字。
四人被迫参与了全科考试，又看着无风自动快速翻阅的答案面，狂热的意识逐渐回笼，可这时已经失去了控制。
毛笔笔尖炸开，血红的字从四书五经写到策论天文，从含蓄讽刺写到破口大骂。
以张昊等学渣的理解力，笔仙的意思是：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犯我忌讳者虽远必诛。
正如张昊猜测，几人尝试送回笔仙不成，推门求救也无果，被困在阴沉腐朽的封闭阁楼，距游戏时间已经十几个小时了，却没有人发现他们失踪。
意识到笔仙的危险后，几人恐惧更甚，笔仙也撕下乖顺面皮，自行提问的问题越发诡谲，血腥气扑面而来，墙面也隐隐约约透出扭曲的身影，细细轻语从四面八方传来。
直到最后一个问题，几人面色刷白，感觉到死期将至。
吱呀——
生锈的房门把手从外拧动，几人惊悚紧盯着门外。
“这里……有人？”
岁望舒打开门，隐约看见昏暗手电下的人形轮廓，门内簌簌的灰尘和刺来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后退，弯腰间两个人冲撞着叫喊着跑了出去。
“TMD，这俩孙子跑了！”
“那边的妹子，先进来，别让老师发现了。”张昊低声骂了一句，对李齐使了个眼色，瞬间调整了表情姿态，一派轻松惬意，李齐也瞬间懂了意思，“对啊同学，这里有个好玩的游戏，能人生解惑要试试吗？”
两人被黏在笔仙身上，离不开房间，今天必须有人死在这，可笔仙没有说要杀几个，房间打开了另外两个人都能成功逃走，若是把笔转移出去……
可惜那俩孙子谁也不敢碰这笔，这个祸推不到他们身上。
张昊垂下的眼睛透着恐惧与疯癫，他也不想的，可他想活。
门外仍是漆黑的天，门内已过了惊心动魄的十几个小时。
张昊用手电照亮了来人，是一个穿着奇怪的女孩子，不像是集英中学的学生，没有按校规穿校服，还深夜来到这荒僻旧楼，但两人都不在乎这点蹊跷，只想着赶紧逃离。
岁望舒径直走入，灯光下三人视线相对，真的是人。
坏了，好像走错地方了。
看着满卷猩红的字，岁望舒沉默。
昏暗房间和诡异气息让她感到亲切，但她不擅长和人沟通，该用什么方法把这两个人请出去呢？
“妹子，别看这笔写字挺邪乎，实际上有问必答。”李齐捡出一叠语文答卷，抖搂着给岁望舒看。
“今年高考题，有价无市。”
“见者有份，只要能保守秘密，你也可以来问。”
“这支笔什么问题都有答案？”
岁望舒扫了一眼试卷，没有在意，只问了这一句。她是路痴，急需问路。
“当然了，大名鼎鼎的笔仙！全知全能！”张昊莫名奇妙看了一眼岁望舒，哪里来的土包子，竟然连笔仙都不知道。
“你有问题想问吗？爱情啊学业啊都行！”
“来来来，伸手握笔，想问什么直说就行。”
岁望舒没有推辞，果断伸手向笔。
张昊和李齐紧盯着岁望舒的动作，指尖接触到笔的瞬间用力缩手，果然！
一直控制着不让逃离的莫名力量消失，两人强行按捺住激动的心，快速起身，顾不上舒缓关节疼痛，就想往外冲。
“妹子，女孩子的话题我们在场不礼貌，先走了哈。”张昊扯了个理由。
李齐也附和，还记得把同伴的漏洞打补丁，“我们赶着回去记答案呢，先出去的人都乐疯了。”两人简短道别就冲了出去，好像后面有诡异在追。
诡仙没有追，诡仙瑟瑟发抖。
一人一诡，气氛沉闷。
挺好，还没想好措辞，人就自己找理由走了，借口蹩脚但省了许多功夫，岁望舒很满意。
“笔仙，燕清大学怎么走？”
岁望舒补充：“不要东南西北，要前后左右。”
——出门往右方直行200米，过红绿灯左转，直走过桥，右转352米后到达绿汀路站点，乘坐13号轨道，硕士路下车，右行134米到达正门。
笔仙的邪戾气息消散一干二净，秒速回答态度谦卑，比高度地图更精确高效。
得到了答案，岁望舒有了底气，也开始了正式工作。
“你是哪里的诡？登记了没有？”
——无名小卒，不得归属。
岁望舒看着自行出现靠墙角站的耄耋老人，眼皮耸拉双眼无神，沟壑纵横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痕迹，腰背不自然前屈，一副惨死的可怜样。
——大人，我没犯法，不敢害人的啊！
岁望舒敲敲桌上的血字，笔身抖动更剧烈，轻巧快速脱离指尖，悬空而动。
——大人明鉴！那只是吓唬，我取他们性命做什么！
——几个黄口小儿，拿现代科考题给我做，我不会的呀！生前我可是秀才，怎可受此奇耻大辱！
笔仙愤而甩墨好似撒泪，对着张昊等人批改的痕迹上下翻腾，老者面上也满是心碎郁结。
刺眼的分数深深刺痛了一辈子扑在考学诡的心，即使没有了实体也感到气血翻涌胸腔狂跳。
“他们说你有问必答，全知全能噢。”
岁望舒抽出笔仙刻意压在最底下的数学考卷。
——谣言误诡！
——我只是恰好答对了几个问题，不知怎的被传成这个样子……
眼见老者又要垂泪，岁望舒止住了话题，眼前老者确实没有杀生的凶戾邪气，遂从背包中取出一平板，调出登记信息，“签字画押吧，入我生门早得安乐。”
笔仙和老者身影同时顿住。
生门……生门他知道啊，近些年崛起的大诡组织，孤苦之诡梦想之地，可惜还未能拜见就被落入人界。
做人时郁郁不得志，考中秀才的雄心壮志来不及表现就被现实浇灭，违逆强权惨死后又来到无间诡域，大诡吃小诡，仓皇躲藏惶惶不可终日。
回到人界也未能好过，现如今人界已经有了专门的除诡组织，他知道的诡一个也没能逃掉。他东躲西藏找犄角旮旯待着还是被翻出来，怎能不气不叹！
时运逆转，老者颤颤巍巍注入一丝诡气，书写上自己的姓名，魏德善。
屏幕一闪，登记完成，老者热泪盈眶。
——大人，我该如何去生门？
岁望舒顿住。
好问题，她也不知道。打开门就换了个空间谁能想到啊！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父母。
出门被捡经验max，她对爸妈很有信心。
岁望舒学着爸妈的严肃深沉，“不着急，我在人界还有事要办，你先耐心等待。”
“近些年人界可安好，有无特殊事件发生？”岁望舒怀疑流落人界之诡数量比想象中更庞大，那些江湖能人是否还有抓诡除诡的本事？
笔仙老人对生门的贵人毫无保留，将自己所知晓的内容全盘托出。
“你是说，斩诡组织有正规编制了？叫诡异危机管理局，里面都是专业的斩诡人和封印者？”
“对待诡怪不留情面，不是抹杀就是奴役？”
——大人，可要小心呐！
笔仙语重心长，虽为底层小诡，看着年轻的大人，总是想到自己死去的闺女，忍不住多一些叮嘱。
岁望舒点头，她虽然带着一身诡气，但是地地道道的人类。
诡气被阳光一晒就没了，不在怕的。
岁望舒倒是看了一眼面前的笔仙，“要不我给你加个规则封印吧？”
诡异被发现不是死就是封，不如自己先封一下，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没有危险性，就没有危险。
——也……可？大人想怎么做？
岁望舒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界对于诡的认知有偏颇，认为达到条件就会开启屠杀，什么规则能让笔仙丧失所谓的行恶条件，又不至于让他毫无自保能力？
视线落回散落的卷子，有了。
岁望舒在平板上点点点。
笔仙，魏德善，限于规则：不善数算，未解决哥德巴赫猜想，不得杀人。
浅浅的能量波纹无形漾开，神秘细微的古文字汇入诡体，印成。
哎嘿，不擅长数学是真的，但本来也没想杀人。
“这个人界叫什么？人设？”
“以后这就是你的诡设了。”
岁望舒满意，并从背包中取出了基础版全套教科书，“学无止境啊，先生还需努力进步，为诡界建设出一份力啊！”
还好背包特殊，容纳空间大，给笔仙孤寂的生活找个事情做，也能让他安稳一点，学习应该是读书人最喜欢的了吧！
笔仙的笔身停顿许久，憋出来几个字。
——人老了，现代数算学不会的。
笔仙悄然感到了数学的危险，莫名感觉会在自己漫长的诡生如影随形，让自己痛不欲生。
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岁望舒深以为然，她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