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蓉加快脚步,只想快些将老伯给的两张符纸带回去,毕竟这诡异的毒发时间不可掉以轻心。
跨进中堂,见爹娘皆不在,猜想便是回到主屋休息了。徐昭蓉进到爹娘居住的清风院,果然见她娘在塌前给父亲擦拭额头,徐父面色青白,额头不住冒虚汗,徐夫人便用帕子沾了热水来给他擦拭。
徐昭蓉亲自拿碗碟烧了两张符纸,兑了小半碗热水端至徐夫人面前。徐夫人将老爷扶坐起来,这才接过碗和汤匙来给他喂水。
喝过不足一刻,徐父的面色便褪下了青色,慢慢变得正常起来,情况明显好转,徐昭蓉放下心来,她看在眼里,暗叹道:“当真是有奇效。”
徐父看着徐昭蓉道:“辛苦蓉儿在这个时辰还出府寻药。”
徐昭蓉手一挥,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她又笑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而且,我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徐父笑道:“哦,是什么?说来听听。喜欢便买。”
这些年,明锐对徐昭蓉及其纵容,不是亲女,却胜似亲女,他之前有过前妻,前妻命不好,嫁给他一年不到就得了肺痨病死了,死后他第三年便遇到了独自一人带着女儿生活的徐夫人。很快,他便娶了她。他尚未有子嗣,遇上徐夫人之后也没打算再要,是以,父女二人从不曾有隔阂。
徐昭蓉喜欢漂亮的珠钗首饰,徐父也从不会克扣她这些,甚至于遇见好看的还会买下来带回去,送一份给妻子,一份给女儿。
徐昭蓉听到这话,摇摇头,她笑道:“说了便不好玩了。”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留下徐夫人和丈夫面面相觑,复而又感到好笑。
徐昭蓉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所谓好玩的事,她若是真说了定是要被双亲轮流“教育”。
旦日,徐昭蓉早早洗漱,画了小半个时辰的妆容,眉心处贴了一朵金色小花钿。
秋霜在身后为她梳发,徐昭蓉一头秀发又黑又多,不管梳什么样子的发髻都十分好看。徐昭蓉朝着铜镜里的自己一打量,她思索道:“秋霜,今日梳双刀髻。”
秋霜心灵手巧,梳头发又快又好。将最后一缕碎发固定好,徐昭蓉十分满意地露出笑容。只见镜子里的妙龄娘子笑出一颗虎牙,配着这微微向前勾的双刀髻,显得她十分灵动,就像是一只可爱的狸猫。
今日出行宜轻便,徐昭蓉便只佩戴了一支烧蓝华胜在发髻正中间,旁边各点缀了两枚花钿。
穿了一身款式简单的青绿襦裙。
徐昭蓉特地起早是为了逛早市,没带秋霜,坐了府里的马车出门,到市集门口便让小厮回去了,也道不用来接。
东市此时的人还不多,大都是些摊贩,还有些刚开张的店面。
徐昭蓉被一阵喷香的葱油饼香吸引了去,是家专门做早点的店铺。只见老板锅铲灵活地甩出一道道残影,煎得金黄的饼皮便一个个翻身安分地铺在锅里。
饼皮大小都做的一至,圆圆的,上面有翠绿色的葱花,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徐昭蓉咧嘴笑起来:“老板,等煎好了来两个。
忙着煎饼的老板没抬头,只热情熟捻地吆喝一声:“好嘞,您且稍等。”
以前,她跟娘相依为命的时候,最爱吃的便是葱油饼。她娘的手巧都花在了女红上,做出来的食物都一言难尽,因而,她每次上学堂时,路过那些摊贩闻见那隐隐的葱油饼香都要流下口水来。徐夫人常会拿些零钱给徐昭蓉,都被她拿去买葱油饼了。
想到这,徐昭蓉眉目泛着温柔笑意。恰好老板煎好了饼抬起头一看,便见这年轻娘子一脸柔情地盯着他锅中的饼,属实是惊了他一跳。
瞧给娘子饿的,都神志不清啦。
老板连忙用油纸包好了递给她,还少收了一文钱。
饼皮很薄,金黄焦脆,小葱铺在表层,徐昭蓉接过饼,稍微吹两口气,低下头大大地咬上一口,没有多余的味道,一切皆是刚刚好,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徐昭蓉坐在老板摆的凳子上吃完饼,此时集市里的人开始多起来,来的人有单有双,有些人侧耳交谈,声音逐渐放大,小摊贩的吆喝声也一片片响起,隐隐有闹市之感。
徐昭蓉又逛了几家吃食店,买了一些款式新颖的糕点和豆浆用完后,便往一婉豆腐坊的方向走。
一路上豆腐坊不止一家,街道两边散发着浓郁的黄豆味。
徐昭蓉慢悠悠地赶到一婉豆腐坊时,店里已是座无虚席。放眼望去,老少妇孺皆有。
小二递来菜单,引着徐昭蓉往里走。
“客官,请上二楼,二楼有位置。”
徐昭蓉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依旧点的昨日那碗桂花蜜豆花,琢磨了片刻,又加了碗西瓜冰镇豆花。
不过片刻,二楼座位也所剩无几。
徐昭蓉透过窗户远远瞧见楼下门口走进来一个华服少年。
小郎君头戴金玉冠,身着褐色圆领袍,露出朱色翻领,右臂露出绣有牡丹暗纹的赤金色半臂,腰间蹀躞悬着一块白玉,另配有一支短剑。
这不是那个赔了她银钱的少年公子吗。
察觉到有视线在打量他,宁彧后退半步,头仰着从下至上扫过顶上的那扇窗户,徐昭蓉险险避开。
就在她低头喝茶的功夫,小二将她点的吃食端了上来。他身后几步外还跟着个年轻的华服公子,便是刚刚徐昭蓉看见的那位。
宁彧是独自前来的,他不是个能坐的住的,不想一回来就整日待在府中,闲得无聊,便来了这。
他略一打量,见二楼也没空座,便要退下去。
徐昭蓉见状,撑着脸颊的右手微微抬起朝他挥了挥。
宁彧定住视线一看,这不是那日他纵马撞到的女郎吗。
他不好当没瞧见,略一思索,提步走上前。
徐昭蓉眼睛一弯笑道:“我这有位置,彧郎君随便坐。”她想,他的名字里应当有个彧字的。
她自己一个人一桌,还有三方是没位置的。
宁彧一愣,他许久不在京中,应当没有陌生人认识他才对,又突然想到缘由,便也没客气,一撩袍坐在徐昭蓉对面。
“真是好巧,这位?”他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也喊不出个称呼,年轻漂亮的嗓音难得有些尴尬。
“徐昭蓉。”女郎接到。
“嗯,徐娘子,真是好巧。”
徐昭蓉道:“是很巧,我这刚来上京不足半月,出门仅仅两回,便回回都遇上了郎君。”她双刀髻的发型略往前勾,几支不算繁重的珠钗相伴在侧,倒显得她比昨日还要更尖锐许多。
宁彧一哂,觉着这话甚是像是碰瓷似的,便道:“本公…我也不过刚回两天,看见我与娘子确有缘分,”他一顿,又道,“再者,这上京就这么点大,这地方,你来得,我便来不得了么?”少年颇有些讽刺意味在。
徐昭蓉抬起下巴轻哼一声,低头尝了口桂花蜜豆花。
她撇眉,分明就是有铁锈味的,跟血相似。
这边宁彧那份也端了上来,竟跟徐昭蓉点的一样。
她见徐昭蓉一脸不解的看着碗中,便道:“娘子这是作何表情?”他说着尝了一口桂花蜜豆花,小二说这是经典版。
“你不觉得,这豆花有股血味吗?”徐昭蓉看他吃得香,不确定地问起。
“不觉得。”宁彧淡声道。
“那你尝尝我这个。”她说着推过去。
她动作及其自然,宁彧几乎下意识就伸出汤匙。反应过来后他嘴角一抽:“娘子这是什么话,都是一个锅里的,如何会不一样,定是你吃不惯。”
“是吗,那我尝尝你的。”她仰起头看着他。
宁彧几乎要气笑起来:“娘子,莫非…你是专门来堵我的?”他这话颇有些自恋,然而怨不得他这样想,毕竟哪有刚认识的娘子就要与其分食一碗的,饶是他的兄弟都没跟他“熟”成这样。
几句下来,两人越发熟捻,交流越发自然。
“我还未知彧郎君贵姓啊?”徐昭蓉将碗里的西瓜挑来吃了。
“免贵姓宁,宁彧。”
“原是世子殿下,失敬失敬。”徐昭蓉佯装恭敬的样子朝他拱手。
“免了,”宁彧假笑,“娘子是哪里人?”
“楚州。”
“哦,那定是你自己的问题了,我听闻楚州的吃食口味都比较重。”
“彧郎君,我说真的,我昨日便来这里买过一碗,就是这个味道,真的有血味,又腥又锈,”她眼神忽然染上几分神秘,“你说,是不是有妖怪。”
她本是想拿妖怪吓唬他,谁知他只是有些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见没吓到,她便撇了撇嘴,道:“我爹昨日被永福巷的玉锦蛇咬伤了,大夫说是妖物所伤。”
宁彧收起玩味,沉默半瞬,轻声道:“节哀。”
徐昭蓉横眉怒道:“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爹好着呢。”
宁彧脸色微僵,遂又放下心来:“你请道士了?”
“永福巷外的老伯给了两张符纸化水喝,也是他告诉我线索在这的。”徐昭蓉没瞒着。
“他就直接告诉你了?我昨天可是问了他好久。”宁彧脸色发沉,心里有些不平衡。
徐昭蓉白他一眼,继续道:“你既然知道,那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这妖物之事了?”
“我昨日申时左右便来过,小二说老板娘不在,今日也是闲得无聊来碰碰运气,”宁彧绞着汤匙,“方才我问过了,今日老板娘也不在。”
“啊,”徐昭蓉轻叹一声,接着道,“那我岂不是白来一趟。这豆花也真是的,怎的有股这样奇怪的味道,我还以为是你们上京人口味奇特,没想只我吃得出这怪味。”
她摇摇头,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怦——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望见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