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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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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山这边早晚爱下雨,陈建业刚接上周名宋,雨就落下了。

    村子离火车站远,周名宋赶的晚点车,到福山这边都凌晨了。车站的电灯功率不高,昏昏黄黄,他拎着棕色布制行李箱,被人群挤着探头看。

    刚上火车的时候,福山村主任就跟他联系,说找了个人来接他,又留了几个亮眼的特征。

    光头,土黄麻布袄子,人群里的高个儿。

    周名宋暗自记下,见到人才发现真的“亮眼”。

    陈建业正好站在电灯底下,那锃亮的光头又被镀了层光,青灰色的发茬子支棱着,看着都刺痒。

    男人后看见周名宋,他嘴里也念叨着他爹报给他的特征。

    卡其大衣,棕色行李箱,黑色围巾。

    其实也好认,刚过完十五没两天,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都还穿着,厚成团子。可周名宋不同,人群里他穿得最少,枯树色的大衣,毛扎的围巾挡不住风。

    听说这次来的老师是从南方来的,估计忘了这边是北国寒冬。

    陈建业嘶了声,摸了把刺挠的头,小跑过去,在周名宋面前站定,空气中弥漫着白气。

    “是周老师吧,来行李箱我拿”

    他看着周名宋点头又摇头,不由分说地拉过周名宋手里的箱子,顺手将自己手里的硬纸板子塞进这位新来的老师手里。

    硬纸板子是从鸡蛋箱子上拆下来的,红色的福字还印着,沾了些水,颜色有点深了,背面灰扑扑的一面被写了字。

    “欢迎周老师”

    五个字各有不同,周围画的有花花草草,满是小孩的童趣。

    坐上车是凌晨四点半。

    车上是要比外面暖和些,陈建业上了车,立马找出不知道掖在哪儿的毛线帽给带上。

    他光头好认,他爹喊他来接老师不让他戴帽子。刚外面站那一会儿他头上摸着像是要长冰碴子。

    陈建业龇牙咧嘴,搓着手,搓热了,捂住一只耳朵暖。右耳朵先左耳朵后,等他歪头一看,周名宋还捏着那纸板的一角,低着头看。

    陈建业耳朵也不捂了,打着方向盘起步,他声音是藏不住的骄傲“周老师,这几个字都是村上的娃娃写的,他们听说要来新老师,高兴得很呦,争着要来接又说要写祝福语……”

    村上大概十几个小孩儿,年龄大点的十三四岁,该走出村子读书了,年龄小的三四岁,还抱着棍子摇摇晃晃地赶鸭捉鸡。

    卡在中间的五六七八岁正是上学的年纪。村子偏,有点本事的都要出去闯,谁想窝在山沟沟里啊。老师少,一个人三四门课的教,管不过来也实在操心。

    周名宋抚平纸牌子被水淋后皱皮的一角,他抬头笑笑,对上陈建业的骄傲劲“他们很棒呢,字写得也好看,我很喜欢,也谢谢他们……”

    窗外的树都往后跑,雨斜着碎碎打在车身上。周名宋靠着座椅,扭头看窗外,路是越走越偏僻,出了火车站走了大概几十分钟就看不到人了。

    “福山村青年人多吗”

    周名宋在车窗上哈出一片蒙白天地。

    陈建业扯着毛线帽往下盖住耳朵,他耳朵年年冬天遭冻,一热就发痒。

    “不多,都出去了,剩些个五六十的种种地带带娃,七八十的喝个茶遛遛狗——”

    陈建业话没说完,他想起还是有几个年轻人的。

    “周老师你一说我倒是想起啥了”

    “啊?”

    周名宋不明所以,看陈建业脱了只手,反手在座位后面扒了扒,扯出来一件军绿色大袄,带毛领的,一看就暖和。

    “搁这儿塞的啊”陈建业手掌在衣服上拍了几下,暗自言语。

    “福山有几个年轻人,他们做工的地方离家也不远,搁镇上那边,蹬个自行车二十分钟也就到了”

    “镇上做什么啊,也是教书嘛”周名宋接过陈建业往这边塞的大袄,放到腿上。

    陈建业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动作不变,声音放着响“周老师把衣服穿上啊,你要是抱一路回去,到地方我拉回来的可能就是冰块了,我爹要揪我耳朵的”

    周名宋不好意思揉揉鼻头,他以为陈建业要他抱着衣服呢,这衣服厚抱着也暖和。

    等他把衣服穿好,扣好扣子,陈建业才继续开口,接着刚才周名宋问的问题

    “不是教书,镇上老师顶够。前几年镇上开始办厂了,糖果厂啊,面粉厂的,那些不愿意离家远的就往那里面去找活干了。”

    陈建业嘴巴努向那件绿色大袄,那袄子应该是洗过好几道了,袖口和领子都有些起球,口袋那里用黑线歪歪扭扭地缝了一条毛毛虫。

    “你身上穿这件就是大山的,他在糖果厂那边工作”

    “大山?”

    这两个字在周名宋嘴里滚过一遭,也沾上了几分热。

    “是哩,跟你差不多大吧”

    话音一落又想起自己还没问这新来的老师年龄。

    陈建业憨笑两声“光顾着说,拉上车又顾着跑了,硬是搞忘了问周老师的年龄”

    他说完,先介绍了自己。陈建业,土生土长的福山人,三十七岁的光棍。他爱天南地北跑,有点活就干,养活自己和爹妈就行。他爹,也就是福山的村长。

    周名宋听他讲完才开口,他身份好说,除开显而易见的性别,也就那几点。

    二十四岁,赏春那边来的,刚研究生毕业。

    不是相亲盘户口,也没额外再说家里情况什么的。

    那个叫大山的年轻人小他三岁,没读大学,高中就不上了。

    陈建业像是随口感叹的,提了一嘴那孩子成绩挺不错的就止了话头,叹口气,散了一车的可惜。

    周名宋也没二愣子样的上赶着问,成绩好不读的乡下一直很多。

    读书需要钱,他们正好缺钱。

    要说起来他来这边教学也有一定的被迫性,学校搞什么支教还分了什么三六九等让自己选,他看到得晚,就剩这一个地儿了。

    屁股遭了老罪,先是坐大巴三四个小时,再坐火车坐个一天一夜,现在他看陈建业这开的劲头,估计还有两个多小时要坐。

    周名宋心里叹息,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吧。地方偏又怎样,高楼大厦又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高楼大厦的。

    西部大开发不也整起了,周名宋给自己打气。

    车走了一个多小时。

    雨渐渐小了,车里还是冷,裹着袄确实暖和很多,周名宋下巴蹭着毛领忍不住侧着半张脸往里埋。

    毛是软的不扎人,柔柔地戳他。

    雨路难走,陈建业咬了片橘子皮,新鲜的,一股青涩味道,比掺着烂泥巴的雨味好闻。上下牙一紧在嘴巴里滋出个小型瀑布。

    他来之前睡过觉,不大困,这会儿隔着车玻璃死盯着路面。

    周名宋倒是有些困了,他手拢住眉心,一捏,合着眼睛没几秒又睁开。

    在火车上根本睡不稳当,太热闹,他位置的旁边,背篓篓的大姨唠了一路。下了站又上了个大叔,应该是吹牛皮子发家的,周名宋手指虚虚点在窗户上,暗暗戳破大叔快吹到他脸上的牛皮泡。

    可这会儿陈建业开着车,他睡觉未免太不合适。

    他又不好拉着陈建业一直讲话,只能努力睁着眼睛捏捏又放放看雨刮器机械地打着摆子。

    冬天天明得迟点,七点多,天边才擦出一条亮色黄线。

    周名宋中间还是睡着了,头歪到车窗那边,做了几个碎石里反转的颠簸梦。

    一醒来,天擦亮,陈建业正摸着巴掌大的按键机放歌,歌手的嗓门亮,比这天都亮。

    第一反应检查自己流没流口水,周名宋暗自干号,怎么莫名其妙就睡着了。

    “不好意思啊建业叔,我睡着了”周名宋当时看着那雨刮摆子,那跟催眠的钟摆锤子似的,看着看着脑子就混沌了,几时闭上眼睛的他也不知道。

    现在醒过来挺不好意思的,看陈建业的样子指定是一路没停。

    “嘿,睡个觉怎么就不好意思上了”陈建业没啥想法,听见这小老师上来就道歉爽朗一笑。

    又不是杀|人放火抢|杀|劫掠。

    他巴掌不能拍在周名宋背上,就落在自己大腿上,拍得大腿肉波震,整个人哈哈哈的,一整个车上都是他的笑声。

    “困了就睡嘛,人是铁睡是钢一天不睡困得慌”陈建业自己胡诌顺口溜,给周名宋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听说过北方人直爽,在陈建业身上他也确实看出来了,一股子莽劲又热情,是冬天里的热开水。

    “要到了吗?建业叔”

    路边开始有人家了,鸡打鸣的声音像是竹竿节,连着一个接一个,也此起彼伏。车辙子印碾着黄泥巴地乱搅在一起。

    “快到了快到了”陈建业和着手机里的歌摇晃脑袋,毛线帽他摘了,头发丝跟着他一起享受。

    周名宋看他忘我,侧目看窗外泛了水汽的玻璃映着一个枯寂的冬天,春天快来了。

    他想着就笑了,眉眼弯弯也情不自禁跟着歌低声哼唱。

    “新时代好新时代妙——

    新时代人们走在大路上——”

    。

    这是周名宋第三次推这辆二手面包车了。

    陈建业的车轱辘陷在泥坑里,泥巴沟太滑,一开发动轱辘就直转,转得快冒烟,堪比哪吒的风火轮,但就是不出来。

    “小宋啊,车轱辘它离沟没啊?!”陈建业在车上踩油门,开了车窗探着头声嘶力竭。

    这会儿周老师也变成小宋了,他这下先不好意思了。

    “估计要耽搁会儿了,这车跟驴似的还尥蹶子,真对不住啊”

    周名宋摆摆手,示意没事,他时间不急。

    第四次也没推上去。

    两人都叹了口气,汗也出来了,干脆歇起了拉开车门排排坐。

    陈建业给村子里通了个电话,没打通,只翻来覆去地听见对不起。

    又开始叹第二口气,陈建业眼皮耷拉着,看周名宋扯了根枯草绕着手指慢慢地转,他往路中间瞧,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一下瞪大,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山!大山!”

    等远处的人走近,陈建业希冀的声音从空中落地,他呼了口气“小子,真是你啊”

    他看大山来的方向目光诧异,声音小了“你是从镇上回来的啊?还带着彩桥和秋淼……”还睡着了。

    陈崇山一手一个小孩儿,左胳膊坐着的睡着了,右胳膊坐的也频频点头要睡不睡的样子。

    遭陈建业刚才那两声吼,这会儿两个都醒了,都还懵着,胳膊蹭蹭眼睛,认出陈建业了。

    陈崇山把两个小孩儿放下,甩甩僵着的两条胳膊。

    “没去镇上”

    陈崇山眼神在周名宋身上多停了几秒,他回陈建业的话,也顺着解释他打那边过来的原因。

    “昨天晚上梦见我爸了,他说家里有块儿地在这边。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去问了下英杰婶和壮安叔,他们也说是有,我就想着来看看等开了春,把那块儿地给种上。”

    “挺好的挺好的”陈建业拍拍陈崇山的肩膀,一脸欣慰。

    “彩桥和秋淼要读书哩,是要攒点钱在手上啊”

    刚说完,他捏上陈崇山邦邦硬的肩膀,侧到人家身后,笑得和蔼

    “大山啊,你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这正愁没人帮忙呢,你就过来了,你看,天意,这就是天意”

    陈建业说得一本正经,抑扬顿挫。他隔着个陈崇山还要冲周名宋挤弄眼睛,一双眼睛眨巴眨巴。

    小宋啊,能帮忙的人来了。

    周名宋也眨巴眨巴眼睛,按陈建业说的,大山比他小,可面前这人看着和他一般高。

    果然,还是不能以年龄取人。

    他用眼神向陈建业求助,叔啊,我该叫他什么啊,要跟着你一起喊大山吗。

    心里的小人乱作一团,纠结纠结太纠结。

    彩桥仰着头看见建业叔站在自己哥哥身后,眼睛一睁一闭一闭一睁,她歪歪头拉住秋淼的手摇了摇。

    秋淼,你看咱叔的眼睛。

    秋淼懂她的意思,小姑娘实干派当即拉住陈崇山的衣摆子扯扯,声音脆亮“二哥!叔的眼睛抽筋了!”

    陈建业表情来不及收,陈崇山就转了过来,两人相顾无言。

    “叔,你别挤眼睛了,小心把睫毛夹死。”

    陈崇山拿下陈建业的手,半是打趣地说。

    周名宋觉得他们的幽默像是与生俱来的,说话转两三个弯,讲得跟上台相声似的。

    俩小孩知道他是过来的老师也不怕生,往他身边凑,他干脆一手一个拉着,带着小姑娘看陈建业跟个老小孩样地同陈崇山拌嘴。

    似乎是感受到了三人如有实质的目光,陈崇山在这时看向了周名宋,这位新来的老师,穿着他的外袄,一张脸被毛领簇拥着,看着这边眼睛笑成了一弯月。

    两个小姑娘也是,捂着嘴偷偷笑,还有几丝笑意溜了出来。

    陈彩桥听不大见,可她有陈秋淼,秋淼笑她也就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