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个大晴天。
因为要出岛进山,众人约好6点在码头集合。
褚鹤一夜未眠,高昂与回避的情绪反复刺激着他的神经,道不清是期待多一些,还是后悔多一点。
天刚蒙蒙亮,他听到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便爬起来洗漱,套了件黑色挡风衣下楼。
到了一楼客厅,孟京墨正在装着相机。
见他来了,孟京墨把刚找出来的登山杖给他:“他们昨晚临时说想要徒步游,你要是不想走的话,就坐车去温泉山庄等我们。”
褚鹤接过登山杖,背起背包往外走:“没事,一起吧。”
等到了码头,褚鹤发现他俩是最后到的。
他疑惑地看了眼手表,还差一刻钟才到六点。
见两人走了过来,正在兴奋聊天的六男三女一瞬间都噤了声。
孟京墨打破沉默:“伙伴们,这位是我的朋友褚鹤。”
褚鹤顺着他的话往下:“大家好,我是褚鹤,承蒙关照。”
众人回过神来,热情地欢迎他,不消片刻,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六点十分,轮船准时开动。
褚鹤站在船头透气,起伏的海浪让他有种轻飘飘落不到实处的危机感。
他伸进兜里想拿烟,刚摸到烟盒又停下,抽出手咬紧手指,咬出一圈牙印后才放下。
“你没事吧?”
后方传来声音,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孟京墨摄影室的人。
“这是晕车贴。”对方把东西给他:“我男朋友晕车,我习惯随身带着。你贴上试试,应该会好一点。”
“谢谢。”他接过晕车贴,又问了一句:“怎么称呼您?”
“你太客气啦。”女孩摆摆手,“我叫赵燕,你叫我燕子也行。”
褚鹤点头:“谢谢燕子。”
赵燕闻言噗嗤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两岸距离不远,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到了市里,队伍又多了八个人,租四辆车才够。
孟京墨开了一辆大众,褚鹤坐在副驾驶,后排是赵燕和她男朋友,以及单身狗南峪。
一群刚毕业的年轻人精力十分旺盛,起了个话头后热闹就没停过。
褚鹤闭着眼听他们谈论,几个人一会儿聊娱乐明星,一会儿聊摄影,一会儿又聊感情,话题还挺跳跃。
他感慨了一下年轻人的活力,又悄悄看了眼孟京墨。
这人真是一点架子也没有,懂的也多,什么都能扯上几句。
开出市区后,进山的路变得狭窄,弯弯绕绕的小道不时会突然窜出一辆车。
怕打扰到孟京墨开车,大家都噤了声。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盘山公路容易晕车,即使孟京墨开得再稳,褚鹤还是不可避免地难受了起来。
他眩晕地瞥了眼后视镜,赵燕正在给贴着晕车贴的男友擦脸,男友白着一张脸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安慰着。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森林,在一片绿意中慢慢平静下来。
“到了。”孟京墨在空地上停下车。
南峪打开车门先下车,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后大喊:“小爷我又活过来了!”
赵燕十分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两人又开始拌嘴。
褚鹤解开安全带下车,缓了口气后才到后备箱拿行李。
等人到齐后,众人启程出发。
因为经常来南山拍摄,对这里地形十分熟悉的孟京墨主动担任起了向导一职。
他穿了一套黑色冲锋衣走在队伍最前边,不时根据众人的状态调整速度,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
在他身后,众人兴致勃勃地赏着风景聊着天。
落在队伍最后边的褚鹤一言不发地跟着,有些格格不入。
孟京墨一直关注着他,有意放慢脚步。
行至山腰,雾已经完全散开,阳光照进松林,留下一地斑驳的剪影。
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地,孟京墨停下脚步,简短地说道:“行程过半了,大家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听到这话,除了体力不好的几个,其他人都兴冲冲地跑去拍照打卡,顾不上休息。
不多会儿,有两三个人好奇地围到褚鹤身边。
一个女孩试探地问道:“帅哥是哪里人?”
“山城人。”
赵燕接过话:“山城在网上很火诶,可惜一直没去过。嘿嘿,得想办法让老板把今年的年度旅游地定在山城。”
“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孟京墨突然从她背后出现,在她惊恐的表情中坐下。
“保证出色完成任务。”赵燕笑着起身,走之前朝众人使了个眼色。
不到一分钟,人就散了个干净。
气氛有些尴尬,孟京墨只好拿出相机拍照。
他的样子熟练且专注,每次拍了几张后又会低头调整参数,重新寻找拍摄角度,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他突然把镜头对准褚鹤,褚鹤也正好抬头。
相机里的人眼神平静,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无风时的湖泊。
他起身看了孟京墨一眼,一言不发地走远,找了处边缘的空地坐下。
孟京墨没有追过去,沉默着收好了相机。
褚鹤望着前方的孤山,想起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假如你避免不了,就得去忍受。”
无法回应别人的人,注定孤独。
既然避免不了孤独,那就学会去忍受它。
——“不能忍受生命中注定要忍受的事情,就是软弱和愚蠢的表现。”
一群人休整够了,便继续往目的地走着。紧赶慢赶,终于在晚上八点前到达。
温泉山庄建在南山背面的山谷平原上,身处5A级景区内。
奔波了一天,又饿又累的众人打算先吃饱喝足,再去泡温泉。
南峪之前统计好人数后,在网上订了9间双人间和1间单人间。
单人间原本是留给他自己的,但在分房的时候褚鹤选择了这间。他不好拒绝,被迫和自己老板住一屋。
回房放东西的时候,南峪凑到孟京墨身边问他:“你俩吵架了?”
孟京墨苦笑:“没有,是我的问题。他需要点自己的空间。”
“哦。”
褚鹤拿着钥匙开了门,进门后没开灯,把行李放在地上后便体力不支地倒在沙发上。
好累。
[你这样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注定会被社会淘汰。]
褚钰说得对,自己真的难以融入人群。
挫败感搅得褚鹤身心俱疲,他意识到自己的抗争好像又失败了。
快睡着时,他感觉到有人走到身边,俯身摸着自己的额头和脸,好像是在确认自己的状态。
微凉的手离开后,四周响起细碎的声音。
褚鹤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正在调空调的孟京墨。
见褚鹤醒来,他放下遥控器打开床头灯,又转进洗手间拿了条拧干的湿毛巾给褚鹤。
“洗完脸先去……”
“今天我……”
两人同时出声,互相打断后又相顾无言。
过了几分钟,孟京墨先开口:“该道歉的是我,是我没考虑好你的感受,恳请你原谅我。”
褚鹤发现他的声音有点抖,不由得放缓语气:“对不起,是我太敏感了。只是……”
褚鹤垂头捂住脸,再次开口时带了点哭腔:“我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无法给出同等分量的回应,让人失望。”
他很少说这种话,不想说,也没意义。
“不需要你太多的回应,我也不会对你失望。”孟京墨轻轻拍着他的背,认真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你证明什么。”
“对你好也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不要有负担。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教你怎样和朋友相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