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黎笙在安魂香下睡得香甜，
四方城外的鬼物有口难言。
若是有人在现场便会看见......往常那些将人当成口粮的低等鬼物，此刻却是满山的逃串，好似他们才是对方的食物一般。
……
清晨的阳光点亮了四方城，唤醒了沉寂的街市。
此时四方客栈内，
“听说了吗？那个杀神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是！传言中的那人指不定是个宗门里的臭修士。”
“可不是嘛，身着白衣，手执一柄月白剑，除了那些死装的鬼族，也就只有人族的修士喜欢。这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说着，这些人的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红色裙装，面缚薄纱，唯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在他们想要透过面纱看仔细清她的样貌时，竟然生生被脑袋里传来的刺痛感阻止了。
那些说话的人在看到她腰间的白金玉牌时……瞬间收敛了视线，声音也不自觉地放低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再熬会儿。”
“就是！”另一个人不住地附和，只是声音一时有些没控制住，“我相信黎大家主肯定会为咱们解民忧，那杀神指不定明日就灰溜溜地滚出咱们鬼域了！我……呃？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声音过于大了，一时有些讪讪，结果目光游移之间看到了客栈门口来的人……
坐在角落里的黎笙也一眼便瞧见了他，轻轻敲着桌面的手难以捕捉地停顿了片刻。
身着白衣，手执一柄月白剑……哪怕来人晓月霜雪般宛若谪仙，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
这般装扮与他们口中的杀神简直一模一样！
“站住！”黎笙快步拦住他道。
对方似乎不太习惯有人以这样子的口吻和他说话，那双静默的眼睛满是冰冷，“有事？”
可这嗓音却是偏冷中带有质感的，很是好听。
黎笙竟没由来的感觉有些熟悉？
见她迟迟没有反应，祁卿微微垂了垂眼帘，越发不想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既无事便别挡着道。”
说着作势便要往前走，黎笙不做他想便拦住他，“慢着，”
而后目光一凝，直接进入正题：
“近日来岳阳城、魄罗村、兴雪山庄相继有族人被杀害，那凶手使得一手好剑法，其特征与你别无二致，跟我走一趟。”
听到这话祁卿淡淡扫过她蒙着面纱的脸，而后漠然地移开视线，“让开。”
这话可让周围人开眼了，
“这不会是穷乡僻壤之地出来的吧，连黎大小姐都不认识，还敢在我们四方城撒野。”
在黎笙拦住祁卿时，原本缩小存在感的其他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都自发地围在他们周围，以他们认为的低声谈论着：“就是啊，大小姐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万一他半夜里杀性大发，那我们可不就遭殃了……”
这话在黎笙和祁卿这两个修为高的耳中，想听不到都难。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祁卿嘴角微微下压，冷笑一声，“杀你们？我没那个闲心。”
话音里浑然未曾将他们当成一回事。
“你当这里是你家啊？这么横！”最后说话的那人只觉被下了面子，撸起袖子作势就要出来同他理论。
站在他身侧的人一把拉住他，“你别去，他连黑阶都杀了，砍你不跟切菜似的？”
“你别拦着我，这里还轮不到他撒野，就是今日豁出这条命，我也不怕！”
话说的是这样的，可那动作却是没有要往祁卿那儿冲的模样，眼神也是暗戳戳地瞥向黎笙，倒像是想让她为他们出头。
沧溟界人鬼两族皆是同种生灵，但两者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鬼族使用的能量是魂息，人族则是灵息。
而鬼族修士的等级由底到高依次为灰、白、黑、红、青。分别对应人族修士的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
周围的这些鬼族百姓看起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们也确实大都是灰阶，其余的都是些无法修炼的凡人，而黑阶那得是城池护卫才有。
刚刚祁卿说杀了几只黑白鬼，那在座的各位除了黎笙，简直是不够他杀的，难怪他们会这么惶恐。
“好了。”黎笙一句话就止住了这场闹剧，“杀人者，并不一定皆是十恶不赦之辈。但鬼域有族人被杀，黎家不会坐视不理，我今日必须抓你。”
祁卿原本淡漠的表情在听到这话时隐隐有了松动，
可转换得极其细微，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具体情绪，随之目光下敛停留在了黎笙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上，“黎家的大小姐？”
沧溟界的鬼域鬼族相较于云中人族，更像个隐世族群，横跨数千里的迷雾森林将人鬼两族隔开，倒是减少了许多摩擦。
而黎家在鬼族人的心里地位极高，不说其独有的高级幻术，就是世代守护鬼族圣物以庇佑整个鬼族的功劳也是不可磨灭的。
不过如今黎氏这一大家族唯一的嫡女，其名为何、具体样貌外界都不清楚。
祁卿倒是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她。
他没什么情绪地与黎笙对视，“旁人都道鬼族有别于那些低级鬼物，可那岳阳城、魄罗村以及兴雪山庄......暗藏着修习采补之术的邪修、吞噬血肉的恶鬼。”
话音里冰冷彻骨，“倘若他们没有打我的主意也便罢了，偏偏不自量力。”
言外之意便是……斩杀那些个黑白鬼，可不是滥杀无辜。
黎笙这般想着视线却是移到他手上的那把月白色长剑，哪怕剑鞘将其封住了，却能隐隐感到些许寒气，可见此剑绝非凡物。
此人绝非普通人家可以培养出来的。
当即道：“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今日你先随我走一趟，若情况属实，黎家自然不会冤枉了你。你若是想以后在鬼域过安稳日子，就听我的，否则，我绑也要将你绑回黎家去。”
“是吗？”也不知是哪句话顺了他的心，只见祁卿直接把手臂伸到了黎笙面前，
明明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可却是一反常态道：“那便绑吧。”
黎笙：“？？？”
她看着眼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肉眼可见的一滞，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张俊脸。
对方发现她的目光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这人……怎么会这般奇怪？
黎笙疑惑的同时手上的动作不停，迅速将缚灵镯套在他的手上，随后领着他往客栈外走去了。
祁卿张脸生得极好，要是忽略他那让人不敢接近的气势，估计只凭这张脸就能得到很多姑娘家的喜欢。
她一眼便扫到街边人那些女子正看着他窃窃私语，更有甚者跃跃欲试。
不过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那些人像是被吓到了般瞬间散去，黎笙疑惑地侧过头看向他。
正收回满是冰冷慑人眼神的祁卿面无表情回视。
这人...
真是不解风情。
黎笙心里暗自嘀咕着扫过他手腕上的缚灵镯，而后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
祁卿没什么情绪地看向走在前方的人，
夺人目光的红色裙装，脸上蒙着的面纱让人看不清具体样貌，哪怕修为再高的人也无法透过面纱看到她的脸，只怕是用了高阶法器。
而能让人知晓她身份的玉牌早在出了客栈时便被她收好了。
能让世人不知其貌、不闻其名，却又受人尊重敬仰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位黎大小姐了。
一路沉默，不多时两人便出了城门，随后又往另一座城池赶去，途中便在一处岔路口稍作休息。
“客官，您的面，请慢用啊。”
如今修为在金丹期大圆满的祁卿早就没了口腹之欲，可如今他可是扮作了鬼族外出游历的修士，在这黎家大小姐的面前肯定得吃东西，否则身上的嫌疑只会更大。
此时正值阳春三月，恰好摊子旁边就有一棵上了年份的桃树，花开得烂漫，时不时会有几许花瓣随着风飘落在地面上。
还没过多久，一群约莫七个人的外乡人也来到这里，围坐在黎笙他们旁边的桌子边。
单看穿着打扮，这些人可不像是城池里的居民，倒像是一群常年在外奔波的团伙。
其中一个拿着短刀身材低矮的男子一脸不耐烦道：“过几日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去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是一点也不想待了！”
“吃面也堵不上你的嘴！”
明显是里面充当老大角色的刀疤脸横了那抱怨的人一眼，瞬间便堵住了那人的嘴。
他腰上的武器不离身，时刻警惕着周围，视线也是不着痕迹地停在黎笙他们两人身上。
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两个格格不入的人，早就起了警惕心。
这两人一个戴着面纱不知样貌，一个冷漠疏离气势强大，且都无法探到他们的修为，又都将剑放在了桌上随时可取的地方，恐怕是什么大家族的天之骄子出来历练。
这些人大都是些初生牛犊不怕虎且烂好心，眼看着任务将要完成，他可不想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刻出些幺蛾子。
黎笙可不管这人是不是在防备着自己，而是若无旁人地吃着东西，并未分出视线在他们身上。
不过那些人明显是赶着时间很快就吃完了往外走去。
那刀疤脸老大路过他们时紧紧握住腰间的刀，连背脊都是紧绷着的，
黎笙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不动如山。
祁卿也是没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只是身前桌上那面过了许久也没见减少，
黎笙不用特意关注他也能察觉到。
“既是不合胃口，那便别勉强了。”
说着一包东西就被推了出来，
祁卿抬眸就见一包用油纸包裹得严实的东西递到了他的眼前，一时间有些诧异地顺着那只手看了过去，就见黎笙脸上的表情很是平常，
见他看过来后才道：“这是桃花酥饼，离家时阿姐塞给我的，如今还能吃，你拿着垫垫肚子，这里离月影城还有些距离。不过你可别误会了什么啊，我只是怕你饿死了妨碍到我。”
话是这么说的，可谁都知道修士没那么脆弱，一日不食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
祁卿也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平日里习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有了轻微的变化，只是一时间没有动作。
不过黎笙对他可没那么多的耐心，直接将糕点放在他能够得到的地方，也不管他吃不吃。
暖暖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空气中却隐隐透着一股甜香。
此时一道惊恐的声音夹杂在慌乱的脚步声中由远及近，“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我去，大哥，这些奇形怪状的植物怎么还长腿了！这玩意儿怎么还能伸得那么长，还咬人！”
“啊！”
伴随着“砰”的一声，似乎有重物被什么东西给甩出去，砸在了地上。
“少废话，还不赶紧跑，水火不侵，打又打不死，再不跑快点今天就得交待在这儿了！”
这声音……可不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伙人。
原本正拿起一块白色糕点试探着咬了一口的祁卿，一点好心情都被这声音给搅和没了。
黎笙不做反应，继续喝着茶。
两波人隔着一条石子铺成的岔路，岔路一端去往月影城方向，一端则是去往四方城，黎笙他们位于岔路旁的摊子上。
“真是邪门，怎么哪儿都是那些邪物，去月影城的路都被堵住了……”
眼看着那些人现了身，声音也越来越近，却在快要靠近黎笙他们时恍若无人般继续跑着，好似并未发现这里还有他们，只能看见眼前的路。
祁卿见状，眸子里的冷意散了些许，隐隐能感受到周围的能量波动，他微微侧过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黎笙，心下的猜疑一并脱口而出，“幻术？”
黎笙见自己的术法他识破也不意外，直接承认：“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算不得幻术。”
说着伸出手接住从桃树上飘落的花瓣，放在桌上。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这可不单单只是障眼法这么简单，此前那些人的表现已然是意识被拉入某个幻境之中了。
祁卿可没见到那些人口中咬人的怪物。
众所周知，沧溟界鬼族善长各类术法，其中幻术更是一绝。
有能耐者便能借助周围一切来创造幻境，气味、声音、亦或者风、世间万物皆可。
鬼族黎氏更是厉害，总能让人防不胜防。
祁卿的视线从桌上那片花瓣移到那棵摇曳生花的桃树，嗓音冷漠又沉稳，“对他们，你待如何？”
黎笙自然懂他的言外之意，如此大费周折，真就只是小打小闹？
她好整以暇地捻起桌子上的桃花瓣，微微弯了弯嘴角回到：“我不会对他们如何，这些人啊，罪不至死，恐吓一番便算了。”
随即碾压了会儿落在桌上的花瓣，才将几枚灵石轻轻放下，往外走去了。
［你得立起来叫他们记住你不好欺负，况且这些人还罪不至死，我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恐吓一番便算了。］
在黎笙说出刚刚那句话时，祁卿的脑海里瞬间浮现这句相似的话，
那时隔久远泠泠的嗓音似乎与刚刚的话音重合了。
霎时间，他的目光沉沉地看着黎笙的背影，那眼中除了一贯的漠然似乎有了些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