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朝颜没什么东西要收拾，走到寒木春华恢弘气派的大门外，回首再望，里面的每一寸金银、每一处繁华，都有她的付出。
而今却要离开了，也许一去就是永久。
来时满怀赤忱，去时一身清净。
玉朝颜垂了眸，怪她曾经识人不清，不过好在也不是并无去处。以她的人缘人脉和实力，想在排行榜前排找个强盛的仙门加进去毫无难度。
仙门中还有一类职位是负责招新的，类似于狗仔，专门徘徊游走于号称人才市场的神都广场，拉拢没有阵营的大神小仙加入他们，好为自家仙门带去新鲜血液。
玉朝颜退出春华门后便来到了神都广场，招新的狗仔们消息灵通，一看排行榜上她的所属仙门变空了，立马就把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曦神君，看看我们家仙门吧，福利多多，人才济济！必定会因您的到来蓬荜生辉！！”
明曦是玉朝颜自取的神位封号。神号可以带给玩家高额的属性加成，但只有达到神君阶段并且位居前十的高玩才能拥有。
“别挤！都别挤！我先来的，让我先问！美女神君，我家仙门还有一堆百宝玉待分配，你来了都给你拿去锻造仙武！还附赠我家单身门主陪你闲聊！！”
“这算什么？算盘珠子都要蹦我脸上了。去去去，我家门主多才多艺，可以为你吹拉弹唱，热辣劲舞！！”
“我家门主能倒立洗头，用脚吃饭！！”
……
玉朝颜满头黑线，拿神力挡开卖力招新的人群，“抱歉，有约了。”
她面前浮现出一张立体的仙门榜单，扫到上面排行第三的桃蹊柳陌后，点下了“加入”键。
递交上去的申请几乎是瞬间就通过了，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幻，玉朝颜的身影消失在神都，传送到了桃蹊柳陌的仙门广场内。
等她多时的西楼月马上就迎了过来，“怎么样，还是谈不妥么？”
“嗯，离了。现在我一身轻。”
“可他们名不正言不顺的，怎么看都是没道理的一方啊。贺新凉是怎么跟你说的？”
玉朝颜便把对方想利益爱情两手抓的说辞大致复述了一遍。
西楼月一针见血，“咋的，玩个恋爱游戏他还想开后宫啊？这种人不赶紧离了，留着过年呢！以后要是找了小四小五，他是不是也按这套路和你俩说，这是我以前的女友，感情尚有余温，你们就接受她吧。啊？”
“噗嗤……”这话倒是把玉朝颜逗笑了。
“这么一想，他当初给你买最贵的婚戒，是想以戒指来绑缚着你吧。觉得你不会舍得抛弃这么好看又贵重的礼物，然后容忍他的花心行径。”
“很可惜，戒指已经喂鱼了。”
西楼月拍了拍胸脯，义薄云天似的道，“没关系，来了我桃蹊柳陌，就是本门主唯一的、尊贵的门主夫人，看谁还敢欺负你，对你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看把你美的。”
现实里的玉朝颜熄了卧房里的灯，躺在床上掖好被子，看着手里仍旧闪着光亮的手机屏幕，还有里面环着她肩膀大大咧咧的西楼月，心中忽生感慨。
患难见真情，大抵就是如此吧。
西楼月带她走过仙门内的亭台楼阁，玉朝颜抬目看了一圈，而后召开了柳陌门的贡献页面，手指把每个建筑的升级键都戳了几遍，一下给它们全点到了满级。
万丈高楼拔地而起，霎时处处是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覆压百里，不见天日。中央神殿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钟鼓楼上余音袅袅，不绝如缕；静修室上出重霄，飞阁流丹；广场上祥云滚滚，仙雾飘飘，恍若真的登临九天仙境。
这便是加到高玩的好处了，整个仙门经过钞能力的一番改造，顿时犹如改头换面，脱胎换骨。
富婆玉朝颜拍了拍手，对此一番修缮十分之满意。
西楼月瞠目结舌了片刻，“……让你这么破费，不太好吧。”
“客气什么，千金难买我高兴。而西大小姐深得我心，为讨美人欢喜，一掷万金又何妨。”
“就你长了张嘴，会说话。”
她们平日便是如此，虽不是现实相识的人，可却远比现实中人真诚亲近。
两人一同漫步在仙门绵延曲折的廊道下，西楼月忽然想起什么，朝她道，“对了，既然外人信不过，那你自己总最可信了吧。”
“嗯？”
“我有一个半养成的小号，角色建模、五官妆造什么的都是定制款，妥妥的古偶美男一个，没得说。本来我是想自己留着养好后结仙侣用的，但是呢，好巧不巧给我遇到了个看得上的人，这个小号就算闲置了。”
玉朝颜便调侃道，“能让西大小姐觉得看对眼的，得是怎么样的俊俏儿郎，我倒是很想认识认识。”
“诶，先别打趣我。我跟他朦朦胧胧也就这两天的事，见你今晚心情不好，我便没先告诉你。说回正题，你要的话我就把那个美男小号给你，你一带俩好好养，照样能抢各类仙侣活动的榜，还不用怕被别人渣。”
“有道理，先让我看看？”
西楼月便找出小号的数字ID给她发了过去，玉朝颜点开来看，发现人物长发飘摇，蓝黑古袍覆身，腰带印星辰，中间的金扣为半阙寒月。
再仔细看，肤色冷白，长眉淡漠。眸如乌墨，却格外锐利明亮，恍若一点寒星划过夜空。
是让人一眼就能记住的出挑长相。
虽说是“半养成”，可美男小号也有高达87的等级。玉朝颜再去查看仙武页面，一号武器是春江月明箫，二号是桃花影落剑，两件都是不输玉朝颜的古琴和净瓶的顶配仙武。
背包里也是该有的都有，华裳集齐了大半，底子非常不错，培养起来也方便快捷，看得出来西楼月对这个小号的用心。
玉朝颜自是颇为满意，“当真给我？出个价吧。”
“出什么价。凭你对仙门建设的贡献来说，你可是柳陌门的大贵人。他就当是我的回礼，送给你了～”
“这怎么能一样。我来你家讨口饭吃，找个地住，做点贡献理所应当。”
“实在不行，五块二毛一，卖给你了。女人，别太爱我。”
西楼月说完，脚底抹油般哈哈笑着跑开了，生怕玉朝颜追上来给她一下似的。
面前的美男角色尚未命名，玉朝颜的目光离开屏幕，转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乌蓝的天宇，还有星子浮动的光影，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乌夜阑。
好听，就这个了。
美男小号很快就换绑归入到她的名下了。
玉朝颜去商城买了个最便宜的婚戒，让自己与小号结了仙侣。虽然这次没有百里红妆，没有华贵的婚庆宴会，甚至只是发生在整个神都里最不起眼的一隅，她却别样踏实。
因为不会再经历背叛。
——
半年后。
时光匆匆而逝，这期间玉朝颜时常带着乌夜阑一同闯荡副本，一起上天下海降妖除魔，一起吃饭睡觉，一起挂机变强。
乌夜阑如月，冷而柔和，玄色的眸子中总会倒映着她的身影，也只有她。
他会一直默默无声地守候在身旁，无论是在玉朝颜熬夜写论文时，还是夜半守榜时，肝各种活动时，或是还亮着屏幕便睡着了时，他都会静静地立于左右，凝聚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注视着对方。
玉朝颜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相伴的自在安心。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登入游戏，让两个角色降落在自家神府中。
然而忙完现实的琐事的她早已累得上下眼皮打架。玉朝颜伸了个懒腰仰躺在床榻之上，举着手机来看，本想带美男小号到梦魂台上挂机赚经验就睡觉，结果困倦得手无意识地一松，手机掉下来正正砸到脑门，她两眼一黑，昏过去了。
失去意识前，屏幕还发出莹莹光亮，显示着神殿内的一花一叶，一草一木。
——
意识沉于一片空濛中，似乎过去了很久。
等玉朝颜终于有知觉时，她指尖动了动，眉头微蹙，缓了几口气，才能扶着额撑起身环顾周围。
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暗红的大床上。床头的横木雕刻比翼展翅的凤凰，红绸带以复杂的手艺系成连理结，还有由喜庆的金红丝线编织成的鸳鸯枕和锦被堆在手边。
玉朝颜愣住了，一时搞不清楚当下的状况。
正在她恍神之际，身畔却忽然传来了异动。
恰巧此时外面夜风拂过，带来沙沙声响；冷月无声，落下满地霜华。
玉朝颜心里一紧，忙侧首看去，却在锦被的另一端发现了一双乌墨般的眸子，在黑暗里默默注视着她。
那眼瞳比夜色更深邃，又却比月华还明锐。
玉朝颜几乎是一瞬间瞪圆了美目。
她……她她自己买来的小号，居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自主地、紧紧地，盯着她！
还和她躺在同一张床上！
怎么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不对，也不能说是陌生，玉朝颜错开眼神再一扫视，发现了多具眼熟的家具，有荷韵文鳐屏风，沉香案台，垂下九华红帐的赤玉床等等……
分明就是她在游戏中自家神府的装潢摆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玉朝颜连忙滑下床铺，在床边站起来。乌夜阑见状，便也缓缓于榻上另一侧起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两相对望，玉朝颜才发现两人身上都穿了明艳艳的朱红喜服。
那婚服男款刺凤，女款绣凰，制式繁复、针脚细密，是游戏内品质最高的华裳之一。
乌夜阑见她久久不动，神情诧异，由是不咸不淡地发问，“怎么？”
谁料，玉朝颜的表情更古怪了。
就像你买的人偶忽然有一天会动会说话了一样，一切行径不再与你相关。
她声色微颤，不敢置信：“你……是谁？”
对方却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抬首望了一眼自己头上带着姓名与神职的头衔，“难道你不知道？”
但玉朝颜想问的不是这些。乌夜阑这个账号，一直都是由她自己掌管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规划之下，那么现在他所拥有的这个自主意识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