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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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凛冽,苍穹低垂,京城的冬日素净而深远。

    梅花凌寒独开,暗香浮动,雪花轻落在窗棂上,缓缓滑落,墨香与茶香在室内氤氲,温暖而雅致。

    一女子轻披狐裘,倚窗而立,手中捧着一盏热腾腾的香茗,目光穿过精致的窗棂,凝视着窗外的飞雪。

    她长了一张清冷出尘的脸,眉毛倒是生得张扬霸道,眉头下压锋芒内敛,眉尾上挑肆意张扬。

    案上摆着明黄的蚕丝绫锦,中堂之中,父亲在与御前内监福禄公公交谈。

    无非是她的婚事罢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国公府嫡女冯嫽,年十七,德才兼备,品貌双全,特赐婚于三皇子凌久,择吉日完婚。

    冯嫽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她事事忍让,遮蔽锋芒,却终究还是要沦为皇权制衡的工具。

    皇后所生二皇子与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一嫡一长,都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二皇子作为皇后嫡子,自然继承了皇后家族的势力和资源,背后既有着强大的母族,亦有外祖入朝的学子站队。

    大皇子虽非嫡出,却因长子的身份,在朝堂之上也得了一席之地,贵妃母族不兴,倒是为他笼络寒门子弟添了一把火。

    而父亲手握重兵,即便如今处于中立,但假以时日哪位皇子将她迎娶进门,父亲的势力自然就会偏向哪位。

    四皇子早夭,五皇子年幼。

    唯有三皇子。

    这个京城中人人皆知的草包,虽不是整日花天酒地,耽于美色,却真真实实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憨儿。

    他似乎对朝政毫无兴趣,对权谋一窍不通,整日里只知吟风弄月,与文人墨客为伍,不见有任何建树。

    且他母族为异族,无论如何都是继承不了大统的。这样的三皇子,无疑是皇帝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一枚棋子。

    他无势力、无野心,不会对其他皇子构成威胁,更不会动摇皇权的稳定。

    将她嫁给这样一个皇子,既非下嫁,顾及了镇国公府的脸面,又能让其他皇子败兴而归,不得不放弃与镇国公府交涉。

    皇帝此棋,走得既微妙又高明。

    冯嫽轻轻抚摸着颈间的鱼龙白玉环,此乃一名为不空的和尚,路过此地因缘而赠。

    当时她尚且年幼,却已能起诗作赋,自然能听懂不空的言外之意。

    紫薇星动,天象有变,皇权更迭,天下易主,落于西凭。

    西凭,还是西冯?

    父兄畏惧此言,怕传到他人耳中招来谋逆的罪名,便把不空所赠此玉放到她一介女儿身上。

    为何不丢掉,大抵是也渴望在那不可言说的位置上坐上一坐吧。

    若她是男儿身……

    颈上白玉忽闪微光,其光虽弱,却似月华初上,映雪光而明隐于裘绒之间,若隐若现,清辉淡淡。

    冯嫽阖上眼,隐去眼中的野心,轻轻调整了一下狐裘,面容恢复了平静,眼神清澈而淡漠,仿佛刚才的野心和挣扎从未在她心中出现过。

    “小姐,夫人请您去中堂。”是母亲身边的冬尧在屋外。

    冯嫽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已知晓,将手中的香茗轻轻放下,接过婢女递来的手炉,跟着她缓缓走向中堂。

    穿过回廊,步入中堂,一路雕梁画栋,尽显镇国公府之显赫。

    四壁悬以锦绣,绘有山水奇兽,堂中设一长案,案上置青瓷花瓶,瓶中插梅花数枝,暗香浮动,与堂内墨香相得益彰。

    母亲端坐于檀木椅上,身着锦袍,头戴金钗,气质雍容华贵,面容慈祥。

    她目光柔和,望着缓缓步入堂中的冯嫽,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虑交织的神色。

    “母亲。”冯嫽行过礼,环视四周不见福禄踪影,想来是已经回宫了,但也不见父兄,便问道:“父亲与兄长呢?”

    母亲闻言,眉间忧虑更甚,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佛珠,伸手拉过冯嫽,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宫中口谕,你父兄作首将,领军出征,以应对边境的战事,这便入宫商讨去了。”

    冯嫽心领神会母亲未尽之言,安慰道:“父兄为国事奔忙,乃是忠义之举,家中自当理解支持。”

    话虽如此,冯嫽心中亦不免泛起一丝哀愁。她深知此召甚急,边境战事必然非同小可,父兄这一去,凶险异常,生死难料,却也只能定下心神,稳住母亲。

    母亲听冯嫽所言,眼中忧虑稍减,却仍难掩心中牵挂:“璟璟所言甚是,但为娘终究是妇人之仁,难免挂念,但愿他们早日事了,平安归来。”

    冯嫽感受到母亲握住她的手更紧了些,回握上轻声道:“母亲放心,父兄武艺超群,智勇双全,定能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我的好璟璟。”母亲听着她宽慰的话语,想到刚来的圣旨,眼中忍不住泛起泪意,顺着女儿的发丝,落下一滴清泪,“你早慧,自幼有志。娘知道你意不在嫁娶,一直拖着你的亲事,如今却是得了皇上赐婚,将你许配给三皇子。”

    “虽说是皇恩浩荡,可若是三皇子待你不好,你要同娘讲,家中永远是你的依靠。”

    母亲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冯嫽拿起袖中的丝帕,为母亲拭去脸上的泪水:“女儿愿意的,三皇子虽不是朝中显赫之人,但听闻他为人和善,待人以礼,想来也是位良人。”

    “他日你父兄若是……你在皇家又该怎样好啊。”母亲自知这话晦气不欲再言,转而去求神佛,“他们父子近些天就要走了,择日,不,明日,明日我就去承安寺拜一拜,一求你父兄平安,二求你姻缘和顺。”

    “长英,去备车马供品,明日一早便走。”她对身边婢女吩咐道。

    长英领命,不敢怠慢,急匆匆至马厩,挑选良驹数匹,马夫见其神色凝重,亦不敢多言,唯命是从,指派人手,将车辕擦拭干净,车帘换成素色,以示庄重。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高墙之外,镇国公府的庭院渐渐被一层淡淡的阴影所覆盖。

    府中的仆从点起了庭院中的灯笼,火光透过精致的罩子,洒在青石板路上,斑驳陆离,影影绰绰,偶尔有夜鸟的啼鸣划破寂静,却又迅速被夜色吞噬,只留下一丝余音在空气中轻轻颤动。

    府中的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而祥和,只剩冯嫽的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

    她端坐于书案前,手持狼毫,落笔稳健而不失柔美,行楷笔势连贯,转折处圆润而不失锋锐,横竖撇捺间,流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

    面前的桌案上已经摆放了好几卷誊抄完的经文,每一卷都字迹工整,墨色均匀,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母亲坐在她身边,手中握着一串佛珠,眉头紧锁,心中默念着祈福的话语。

    小厮匆匆入厅,跪地禀道:“夫人、小姐,公爷和世子已在军营整备,今晚亥时便启程出征。”

    母亲的手猛地一抖,那串佛珠的线竟生生被扯断,圆润的珠子散落一地,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身子晃了几晃,双眼一翻,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母亲!”冯嫽急放下手中笔,顾不得仪态,快走两步接住她,对着旁边傻愣的婢女愠道,“还不快去请郎中!”

    与丫鬟们一起将母亲扶回内室安置在床上,又吩咐厨房先熬些安神的汤药,待医师看后确认无大碍,冯嫽才松了一口气。

    母亲醒来时已是夜半,一睁眼便看见冯嫽强打着精神守在她床边,心中难免心疼,又红了眼眶。

    冯嫽一看心道不好,忙劝道:“母亲万不可大喜大悲,大夫说了,您当下最是要静养的时候,可不能为了我再添一副药方了。”

    她说罢见母亲笑了,又道:“您身子还未痊愈,明日承安寺一行,便由女儿代劳,您在家中安安稳稳的,切莫切莫……”

    “大喜大悲。”母亲明白她的话,却又生担忧,“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儿家,一定要带足护卫,便让你父亲留下的那只亲卫陪你一同去吧。”

    冯嫽点头应下,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待母亲再次睡去,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

    她坐在榻上,思绪万千。

    此次替母亲去承安寺祈福,一来是尽孝,二来也想借此机会出去走走,理一理这纷乱的头绪。

    想到即将出征的父兄,和那不知是福是祸的赐婚,冯嫽的眼神愈发幽深难测。

    莫不是人生从此便有了定数,草草一生,不留一名。

    第二日清晨,天色微明,冯嫽便起身束发,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裳,外披一件厚氅。

    亲卫早已在府门外备好车马,一应供品也都安置妥当。冯嫽带着贴身丫鬟,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出了镇国公府。

    马车一路颠簸,驶出京城,向着承安寺的方向行进。

    城外的景色渐渐开阔起来,田野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偶尔有几只寒鸦飞过,发出孤寂的叫声。

    冯嫽掀起车帘,外面的风呼啸着灌进车内,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厚氅。

    身边服侍的墨竹见状紧了紧另一边的车帘,提醒道:“小姐,外面风大,莫要冻着了。”

    冯嫽点点头,却不拉上,只道:“无妨,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马车继续前行,道路两旁的积雪越来越厚,车轮碾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她目光随着压出这竖直的辙痕而动,心思却弯弯绕绕,将烦心事想了个遍。

    父兄在前线,她遥不可及,可这赐婚的旨意,冯嫽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般为权力的对弈所葬送?

    一个未曾见过面,只听传闻便知其徒有其表的皇子,又能懂几分她的抱负,两人成婚后,又能说得上几句话。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行至半途,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冯嫽不喜吵闹,眉心微皱,还未询问,便听亲卫首领在外面高声说道:“小姐,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把路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