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来?”许文心冷哼一声,“他不是去东明训练了吗,听说东明下大暴雨,淹死了很多人,他怎么没被淹死?”
周梅无奈地笑笑,轻轻地拍了拍邱越多肩膀,推着他往外走:“你文心姐要睡觉了,快走吧。”
“小邱越,你可记住要离他远点,那就是个瘟神,谁沾谁倒霉。”许文心靠在椅子上,只留一头乌木黑的长发垂下,语气里却有隐隐的恨意。
门咔哒一声关上,邱越赶紧凑上前八卦:“我的天,他俩关系这么差呢。”
周梅刮刮邱越的鼻子:“嘘!我今天让你买的东西你捎回来没有。”
“我光顾着摘花,全忘啦。”邱越理直气壮地说。“许叔和我说,他儿子现在不在家,我还以为是送到国外念书,永远都不回来呢。”
周梅说:“那不可能,他的这些孩子,要是去国外念书,那是送去长见识,叫人夸奖的,要是不回来,就是另一种说法了,还不如天天在家啃老呢。”
邱越又赶紧问:“梅姐,小卫哥是不是脾气不好,我跟他讲话,他都不怎么理我,我有点怕他。”
周梅笑笑:“就你这个捣蛋大王,还害怕?你连你文心姐都天天哄得那么开心,还愁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孩子不喜欢你,许大哥说了,等过完这周,你俩一起上学去。”
邱越惊讶地张大嘴巴。
周梅给他合上:“怎么,你还想天天赖在家里陪着我洗衣服做饭吗,放心,小卫就是嘴上不饶人,不是什么坏孩子,唉,他其实也怪可怜,很小的时候,妈妈就过世了……”
邱越一愣,随即眼睛红了一圈,泪珠在眼框里来回打转,害怕被人看见般,他赶紧低下头,瘦小的肩膀细微颤动,整个人好像一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雏鸟。
周梅见状,心里暗骂自己失言,这小子一直没心没肺的样子,几乎都让她忘记这件事了,她赶紧安慰地摸了摸邱越的头:“去睡觉吧。”
邱越把眼睛埋在胳膊里一擦,抬起头又是一副笑脸:“嗯!”
他心里悄悄松口气,慢吞吞地朝自己房间走,很不巧的,在楼梯拐角碰见一张不想看见的脸。
邱越赶紧低下头,想装成个哑巴走过去。
可惜,卫元劭这次并不想让自己如意。
自己向右走,卫元劭就在右边堵着他:“爸爸在经商?”
邱越赶紧往左溜,卫元劭又在左边堵他:“妈妈在国外?”
邱越不得已抬起头来。
“能看见啊,我还以为我死了呢。”卫元劭说。
“哥,对不起。”邱越趁机道歉。
“嗯,对不起什么。”卫元劭说。
“我不该欺骗你,我实在太虚荣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个寄人篱下的可怜虫。”邱越可怜巴巴道。
“可怜虫?我看你在这过得如鱼得水,把所有人哄得很开心啊。”卫元劭向前走两步,看着邱越的眼睛,“许天成说家里来了个家破人亡的孤儿,让我好好对你。”
邱越仰起头:“哥对我已经很好了。”
“明天先把我的车修好。”卫元劭留下这么一句走远了,邱越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不屑地撇撇嘴,摇摇晃晃地走了。
邱越没好好上过学。他躺在床上,翻开课本看着玩,上面几乎没有他懂的东西。
人干嘛要上学?他之前被人强迫去上学的时候,只觉得教室这个地方太奇怪,一群人被关在一个狭窄的小屋里,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听讲台上的一个大人叽里咕噜地说些无聊话。
不过他并不讨厌学校,邱越只是不喜欢上课,但非常喜欢下课。
下课可以随意走动,还可以和同龄人一起玩,为什么大家在学校不能自由地选择上课或者下课?他这样想着,静静地睡了,一直到周梅路过给他关灯,看见这孩子脸上盖着课本,心里一阵欣慰,没想到这皮孩子还挺用功。
到了开学那天,周梅才对这个想法进行自我检讨。
“你怎么在家里。”周梅吃惊地说。
“不然我在哪。”邱越也很疑惑。
“今天上学呀!”周梅说,“小卫这孩子,自己一个人就走了。”
“现在不是才八点吗,第一节课才刚开始嘛,晚点去也没关系吧。”邱越不紧不慢地拿起桌子上的面包嚼起来。
周梅:“……”
“来,拎着书包,拿着面包,我给你叫车了,快去上学!”周梅一顿操作,火速把邱越推出门外,看着小孩不情不愿地出门,长长叹了口气。
而正在上学的卫元劭,此刻也是很后悔,如果再次回到早上六点,他会冲进邱越的房间把这个呼呼大睡的小子提起来拎到教室。
仿佛怕自己没听见一般,班主任杜芳芬又扯着嗓子吼了一遍:“卫元劭,邱越怎么没来?”
班里的同学议论纷纷。
“邱越是谁?”
“我们班没人叫邱越吧,我失忆了?”
“为啥要问卫元劭?”
卫元劭一言难尽地按按鼻梁,面对杜芳芬探究的眼睛,直白道:“不知道。”
“你俩没一起出门?”杜芳芬显然没看出卫元劭内心所想,持续逼问。
周围八卦的眼神愈演愈烈。
“报道!”一声洪亮清脆的声音响起,大家纷纷向教室外探头,一个男孩的身影晃到门口,他右手拎着书包,嘴里嚼着面包。
最先起反应的是女孩们,她们此起彼伏地发出笑声和窃窃私语:“你觉得他和……谁帅?”
见大家都好奇地打量着他,邱越倒是完全没有一点局促,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反过来围观教室里的人。
“安静!”杜芳芬吼了一嗓子,班里顿时鸦雀无声,她又向邱越开炮:“怎么回事,开学第一天迟到?”
“对不起,我车子坏了,修车去了。”邱越挠挠头,笑着说。
卫元劭瞥了他一眼。
“进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杜芬芳一推眼镜,从讲台上走下来:“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邱越,以后大家好好相处,互相帮助,你来吧。”杜芬芳向邱越示意。
邱越笑眼弯弯道:“我是大家的新同学,邱越,希望以后和大家好好相处,互相帮助,我……”
“可以了。”杜芳芬打断他,“看见第五排靠窗的空位没有,以后你做那,徐子江,以后你有同桌了,但上课不要说话。”
邱越拎着包往座位那走。
“邱越,这节课你站后面去……瞪着眼看我干什么,你今天迟到了!”杜芳芬喊道。
邱越转个弯,听话地站在班级后门的垃圾桶旁边。
这堂课是数学课,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再也没有比这更讨厌的事了。邱越听得哈欠连天,眼睛从杜芳芬的粉笔移到和她格格不入的粉色卡通贴纸水杯,又看向玻璃窗上努力爬行的小虫。
围观一圈后,后墙上夹着的成绩表引起了他的注意。出人意料,卫元劭这个看起来不学无术的混子,竟然一直名列前茅。而第一名也很稳定,一个叫陆池西的人每次都出现在成绩单榜首,邱越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回忆半天才记起,是那天在网吧被卫元劭骂“不会玩游戏”的人。
杜芬芳这节课上得很头疼,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来了个新同学让这群人如此兴奋,好像邱越是个猴,站在教室后面和大家一起上课,让人新奇得很。
大家都很激动,没想到上学能和猴共处一室,不停地把脑袋旋转一百八十度去看猴,这猴很也很让人头疼,从来没进过教室一样,眼睛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到黑板上。
于是她掏出一把粉笔,扫射了所有过度关爱动物的人,并狠狠地敲敲黑板:“眼睛都往哪看呢!还有邱越,蹲在垃圾桶旁边乞讨呢,好好站着!”
一堂课听下来,邱越腿麻脚麻,下课铃一响,他懒懒地拎着书包做到椅子上,听到同桌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好像是那个叫徐子江的,邱越看着他有些拘谨又强力摆出的热情态度,捶着腿说:“我不太好。”
“别在意哈哈哈,老杜就这个风格,典型的母夜叉。”徐子江笑笑。
“还好了,我见识过更厉害的。”邱越说。
听见他俩说话,前面的高马尾女生也趁机扭过头来搭话,这种好奇会人传人,一会邱越桌子前就围了好几个。
很快大家就八卦到最关心的问题:“你和卫元劭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你俩在一起住?”
“那是我哥呀,我妈妈去世了,我就搬到他们家去住了。”邱越说。
虽然邱越面不改色,但此话一出空气都凝滞了,前桌的高马尾面露尴尬:“不好意思啊,邱越,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邱越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古怪地笑笑:“唉,是我人太背啦,随便问点什么都是伤心事。”
邱越很快就融入了班级,而且是一滴水汇入溪流的那种融入,绝非是卫元劭那样化学液体层层分离的融入。
而高马尾也很快成了他的好朋友。
高马尾叫彭金羽,是班里的文艺委员,有着在KTV独占麦克风也没人抢的实力。扪心自问,彭金羽是很讨厌和男生交朋友的,因为她一旦和哪个男孩走近一点,有些好事的讨厌鬼见了自己就像犯了哮喘病似的吭哧两声,阴阳怪气地叫声嫂子,这也就算了,她还有个对早恋过度紧张的妈妈,对她身边每一个雄性生物过分警惕。
但邱越是个例外,彭金羽很喜欢和邱越当朋友,甚至希望他能成为一个女孩,这样就可以和他当更好的朋友。那为什么不能当恋人?大概是因为恋人需要更亲密的等级,彭金羽想象力并不匮乏,但却无法从脑海中浮现这个画面。
她很喜欢邱越的长相,眼睛一眨一眨的乍一看很大,但细致观察后发现这双眼睛的形状其实是有些细长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狐狸,再加上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小巧的鼻子,确实非常符合她的审美。其次,邱越气质有些奇特,跟他在一起玩,不会被开玩笑说是“嫂子”,这个现象也让她觉得十分有趣。最后一点,邱越性格真不错,和谁都能聊,每天挂着一张笑嘻嘻的脸,看了心情就好,他连卫元劭那种人都能共处一个屋檐下,还有谁搞不定。
说起卫元劭,她心里就有千万句要吐槽,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可偏偏身边有好几个小姐妹都对他芳心暗许,真是让人没法理解,她相信这方面邱越一定和她聊的来,毕竟邱越和卫元劭朝夕相处,卫元劭又那么坏,肯定少不了邱越忍气吞声的时候。
“其实,我和他也没多熟。每天早上我一睁眼,他早就走了,放了学,也不在一起玩,也就吃饭能碰个面吧,你怎么这么讨厌他?他哪里得罪你了,我悄悄帮你报复他。”邱越和彭金羽说。
彭金羽立刻来了精神,立刻对邱越大吐苦水,两个人刚出校门,这会正是放学的时候,彭金羽说一会到处看看,生怕凑巧被熟人听到。
“你说了半天,都是他对别人有多坏,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嘛。”邱越纳闷道。“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宁海中学是初高中一体的,基本没怎么换人,大家都认识。”彭金羽手往裤兜里掏半天,只掏出一块水果糖,“跟何况,卫元劭又是那么臭名远扬。我这叫行侠仗义,你懂不懂,看在眼里,气在心上。”
彭金羽刚把糖纸薄开,就被邱越抢走了,这个抢劫犯很不要脸地笑着说:“没关系,你觉得一个人坏的时候,你只要做到比他还坏,那他就是个可怜的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