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北方的天气逐渐转凉,早晚需要披一件薄外套,许幽也将床上的夏凉被换成了厚被子。
十月,是许幽最爱的月份。月初可以享受凉爽的天气,月中又可以吃到烤红薯和火柿子,月末还可以去山里赏漫山红叶。
可是今年进入十月以来,许幽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
夜里入眠后,她的睡眠变得很轻,外界稍微有点儿噪音便能把她惊醒。凌晨之后,她便开始做很多冗长的梦。
今天,闹钟响时,许幽梦还没做完。她下意识关了闹钟,任凭自己徜徉在那个美妙的梦里。
不出所料,她睡过头了。
梦醒时,她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胳膊,在床头柜上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心里一万个懊恼。
“这梦真是害人不浅!”
许幽匆匆洗漱完,来不及化妆,顾不上买早餐,飞奔进地铁站。
她站在车厢的角落里,看着车门一开一关,表情麻木的人们上上下下。车子缓缓启动,视线里的画面加速后退,车厢外的人群渐行渐远。
她的思绪又回到那个梦身上。
这已经是她第十次梦见江风了。
梦里,江风是她记忆里高中时的样子。意气风发的少年,眼上洋溢着阳光和朝气,见到她便眉眼弯弯,毫无攻击性。
许幽最抵抗不了的便是他那澄澈无暇的笑容。江风原本微翘的眼尾,笑起来时整个眼型便会形成两条好看的波浪线。他笑着露出的雪白牙齿中,最调皮的便是那两颗对称的小虎牙,不张扬但惹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你怎么没去吃晚饭?喏,这个给你。”江风将手里的面包和酸奶递给许幽。
许幽羞涩地接过来,小声道:“谢谢。”
这梦里的场景和回忆里的十分相似,许幽心里先是一阵暖意,而后便满是酸楚。
许幽和江风是高中同学,高一高二同班,高三分班后二人便相隔了一整条长长的走廊。
许幽是住宿生,从乡镇中学考上来的。而江风是走读生,初中在县里实验中学读的。
高一刚进班,许幽的座位便安排在了江风前面。许幽的成绩排名也在江风之前一名。
江风轻轻拍了拍许幽的左肩膀,“学霸你好,以后多多关照啊。”
许幽回头看了他一眼,正撞上他那双清澈的笑眼。她原本觉得这个男生说话不够真诚,像是在调侃她,可看到他那诚恳地表情,她觉得江风应该是认真的。
“哦,互相关照。”许幽淡淡说了一句便回过头来。她在心里琢磨,这个男生不会是学渣吧。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在同桌那里得知江风在班里成绩排名第六,仅在自己后面一名。这时的她便又改变了想法,认为江风是在调侃她。
初秋,温柔的暖阳将光线洒进教室。在江风的视线看来,一缕光线刚好落在前面许幽的侧脸上。
他微微向左边歪了五厘米身子,正好能看到许幽白嫩饱满的侧脸,她的侧脸毛绒绒的,就像是一只奶呼呼的小兔子,很是可爱。许幽原本黑棕色的头发此时也被笼上一层柔光。
前面短发女孩的背影,从那一刻便印进了少年的心里。
因为沉浸在这朦胧的光景里,江风错过了老师讲的一个知识点。
下课铃响,江风拍了拍许幽的左肩膀,“许同学,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许幽转过身来,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脸上,高高的鼻梁在侧脸形成一小道阴影。她的睫毛尖尖上有星星在跳动,褐色的浅瞳被光线一衬,宛若一个洋娃娃。
江风眼神直了两秒,直到发觉许幽疑惑的神色才收回了视线。
“什么问题?快说。”许幽语气干脆,像是在赶时间。
江风忙低下头拿起课本,“这个。”
许幽着急忙慌地给他讲了一遍,“听懂了吗?”
“额……”江风用食指挠了下巴两下。
江风的同桌徐琨意味深长地“切”了一声,继续道:“还不懂啊?”
江风白了他一眼,“你懂了吗?”
“不懂不懂。”徐琨说完坏笑着退出群聊。
“嗯?快说懂了没呀?”许幽继续问江风,虽然语气里有些催促的意思,但声音还是奶呼呼的。
“嗯,懂了。”江风被她的着急的语气催着,心口不一,他其实没听懂。并不是因为他笨,而是许幽讲的时候他心不在焉。
一听他懂了,许幽立马站直身子,吓了江风一跳。她转身迈开步子,小跑着出了教室门。
几分钟后,她踩着上课铃进了教室,走到座位坐下时,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
江风看在眼里,原来她是着急去厕所。
那天晚自习,许幽肚子痛得厉害,请假回了宿舍。江风这才隐约知道,许幽是因为来例假了不舒服。
他很愧疚课间让她讲题,害她去厕所都匆匆忙忙的。还好自己不懂装懂,不然肯定会害她去不成。
自那之后,江风像是在弥补自己内心的愧意,对许幽逐渐关心起来。
许幽最近之所以总是梦见江风,她认为是国庆节假期回家那次引的头。
那时父母忙着搬家,从镇子搬到县城,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等着许幽放假回去收拾自己的房间。
许爸许妈很尊重女儿的隐私,不会擅自动许幽房间里的东西。哪些东西要留,哪些东西要扔,全等许幽自己回来定夺。
许幽回家收拾了半天,最后在衣橱深处翻出一只紫色的纸箱子来。
看到这箱子一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进许幽心里,脸上也不知不觉烫了起来。
她匀了口气,静静坐在床边,打开了这个箱子。
里面有许多学生时代的收藏物件,时间跨度从小学到高中。大头贴相册、华语音乐光盘、偶像的小画册、最爱的七彩笔、色彩绚丽的口袋本、一堆折纸爱心和星星、高中时的饭卡……藏在箱子最底下的,是一把木质的锁。
许幽拿起那把锁握在手里,真实的木材触感。她用手指摩挲了两下,圆润柔和。
这是江风在高三分班前送给她的。是江风自己动手做的,将一块方形木头雕刻成锁的形状。
木锁保存的很好,没有发霉的迹象,一方面是北方比较干燥,另一方面得益于江风在木锁表面涂了木蜡油。
相隔多年,许幽再次看到这把木锁,柔软的内心仍然无法做到止水般平静,而是起了涟漪。
那张阳光少年的脸强势地冲进许幽脑海里,盛装高中回忆的脑细胞都跳了出来,许幽的心也跟着砰砰跳起来。
许幽回忆里的江风,就像是一颗裹满酸酸颗粒的水果糖。起初只有酸,让人想吐掉。接着酸味变轻,甜味浅浅露出来,酸甜交织,让人想探索。再后来,酸味彻底消失,整颗糖甜蜜蜜的。
许幽将那只紫色箱子带去了新家,那把木锁依然躺在箱子的最底下。
许幽撑着沉沉的眼皮终于挨到了午休时间,旁边工位的同事汐汐拽着她去吃午饭。
“我好困啊,不想吃了,你和他们去吧。”许幽说着就在桌子上趴了下来。
“哎呀,不行,吃完饭你再睡嘛。”汐汐说着将许幽摇晃起来,“你早饭就没吃,午饭也不吃,你要升仙啊!”
汐汐强势地拉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许幽半个身子靠在汐汐身上,有气无力地埋怨:“没我陪着你还吃不下饭了?”
“你不陪我吃,我就只能一个人独守空桌了,那多可怜啊!”
“假如我哪天离职了呢?”
“什么?不行,我的饭搭子走了我怎么办?”汐汐一脸不满。
这时,电梯来了,大家乌泱泱地往里进。汐汐拉着许幽费力挤了进去。
“我开玩笑的,你不用这么用力的抓着我。”许幽抖了抖被汐汐双手紧握住的右胳膊。
二人选择去吃麻辣烫,都要了不辣的。
“哎,幽幽,你看这个。”汐汐说着递上手机。
许幽掀起眼皮,瞄了一眼标题,《超想科技推出新品“幻梦”,帮你“实现”潜意识里的愿望》,随即她不感兴趣地挪开了眼睛,继续闭目养神。
“你都没看,哎呀,算了,我倒觉得挺有趣的。”汐汐拿起手机,随意读着上面的内容,“能发掘你的潜意识,帮你虚拟实现愿望……弥补你的遗憾,见到你相见的人!”
听到这,许幽抬起眼皮,“嗯?我看看。”
许幽将这篇推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里生了一个念头。
“现在可以免费体验。”汐汐说着吸了一口果汁。
许幽没有发表什么观点,表面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这顿饭她吃得心不在焉。
回到工位,她拿起手机来搜索这篇推文,查找申请体验的方法。
“你不困了?”汐汐在一旁调侃道。
“哦,马上睡。”许幽说着慌乱间点了“免费体验”按钮,跳转到新的界面。
接下来需要填写姓名、电话和收件地址。许幽打字的大拇指悬着,她迟疑了。
回想这些被梦困扰的日子,她心想肯定是因为自己和江风之间有遗憾,才会在睡觉时,大脑潜意识里的东西跑出来,让她做着一个又一个不真实的梦。她想如果能在虚拟中与江风重逢,了了这桩遗憾,那潜意识应该就不会在梦里作祟了吧。
想到这,她的大拇指继续打字填写信息,提交了试用名额的申请。
半小时之后,许幽的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一条短信:恭喜您获得“幻梦”免费试用机会!